经过方才一番歇斯底里,吴邪有些力尽,撑了两下才成功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冰箱旁。他还不能死。他就这冰牛奶吃下了胃药,因为受到冰冷的刺激,他的胃又一阵抽搐,绞痛几乎让他站不稳。这让他不得不放弃冰冷的食物。然后用微波炉热了一碗粥,食不知味地喝完了。
慢慢冷静下来,虽然张起灵生死未卜,但既然说明了是绑架,那么暴徒必然是有所图的。而ISIS里面的贪婪之辈必然是想要钱。吴邪这些年来还算是挺有积蓄,但在这种事情前,他的所有的钱与赎金相比必然是杯水车薪。
他的两套房子,一辆车子,和所有的画,加上信用贷款,向朋友和家里人借。吴邪大致算了算,自己三千万还凑得齐的。怕就怕绑架他的暴徒狮子大开口,要的不是三千万人民币而是三千万美元。那估计只有巴菲特赎得起了。吴邪平了平思绪,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理性。他打开平板电脑搜寻关于ISIS的所有消息。
网络上充斥满了ISIS绑架中国记者的消息,但每一条都大同小异,并无法给吴邪提供什么有助益的信息。他有些烦躁,这时那句寓言突然浮上了心头,只有相携的手中,才有希望。吴邪想到这,突然恢复了一点点信心。他现在就想定一张去伊拉克的机票。可是他知道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准备地去只能是送死,况且他现在还是一只聋的无头苍蝇。毕竟张起灵是国家名义派遣的战地记者,国家这边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当然不可能为了几个战地记者开战,但坐视不管势必受到公众舆论的谴责。如果国家能够提供赎金并且派人去解救或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吴邪想到微微松了一口气,关心则乱,方才是他太失态了。明明答应了张起灵照顾好自己的,却把自己弄成了这么狼狈的模样。
☆、黑瞎子
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醒来的时候,仍旧是过于寂静的世界。
吴邪听过一个实验,把一些人带到绝对安静的空间中,两天就会出现耳鸣,而三天就有可能疯掉。
他望着窗外的风雪,全身都是乏的。但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去做。喉咙还卡着血沫,肿地说不出话来。现在连基本的交流他都做不到。可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功夫去治疗。
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是张起灵的朋友,今天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见一面吧。
吴邪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瞬间回复:“现在。”
对方回得也很快:“那好,半个小时后你的画展门口见吧。”
吴邪飞快地换好衣服,洗漱好,带着口罩就出了门。温度似乎比昨天还要低,吴邪冷得直打哆嗦。听不见汽笛声倒是真的有些不习惯。
他走到会展门口的不远处就看到一个戴墨镜的高大男子,靠着玻璃门抽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隔着墨镜注意到吴邪打量的目光,嘴角划出微笑,朝着吴邪走来。
“外面风雪大,这附近有家星巴克。走吧?”陌生的男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吴邪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只好有些慌地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我听不见。”
男子看了这句话,有些惊讶,却忽然笑了。接过吴邪的手机打了一行字:”你叫我瞎子就好,张起灵是哑巴,你是聋子,咱们仨凑齐了。跟我来吧。“
吴邪看到这句话,有些好笑,心情也放松了一点点。也有些佩服这个人,这个时候还能开出玩笑,看来是已经对张起灵的事情已经有把握了。就跟着瞎子后面走进了附近的星巴克。
两人点了两杯香草拿铁后就坐在了人少的角落里,室内暖气开的很足。服务员送咖啡的时候看着两个对面坐着却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奇怪。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是张起灵的朋友也是他的同事。虽然我对他的身手很有信心,但这一次我也有些捉襟见肘。因为张起灵他虽然属于新华社,但是他是独立记者。”
吴邪看完这段话,讶异地说不出话。他知道张起灵素爱独来独往说特立独行也不为过,却没想到他是独立记者却还敢跑战地新闻。
“独立记者”并非新出现的名词,它是指不从属于且不任职于任何企事业单位的自由撰稿人性质的记者。他们往往拥有较高的新闻采写水平,主要以为新闻机构提供稿件为生。
为了摆脱主流媒体的操纵,能够以自己的观点与方式来报道,追求个人自由和自我实现,他们选择了独立记者这种职业身份。曾经的美联社记者克里斯·托夫就曾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为了实现自己的报道追求而辞掉工作,成为一名独立记者,并且依托网络对这场战争进行报道。
但也因为是独立记者,他的行为都是个人行为,报社、国家都不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都是聪明人,几个回合交流下来,吴邪已经完全明白了黑瞎子的意思。毕竟是独立记者,国家就算帮,也不可能提供全部的赎金。而黑瞎子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吴邪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张起灵募资金。
沉默横亘。吴邪第一次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似乎他现在如同一只蝙蝠头朝下坐着,感觉血气全部往脑袋里涌,眼前一阵黑,他却强撑着打下七个字:“我要去□□国。”他并没有露出伤痛的表情,仿佛他要去的只是一个中东的小国,他将去那里采集阳光渡过他的冬日。放弃了多余的希望以后,他心中满是了然。没有人去救张起灵,那就他去。没有人给钱,他就倾家荡产。
“只要凑够赎金,剩下的交给我们。”黑瞎子写道。他在人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第一眼便看出吴邪的精神状态身体状态都很差,失去听力也恐怕是因为张起灵的事情的刺激。
吴邪摇了摇头,懒得再打字,开口用无比沙哑,仿佛西风过砺岩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国。”
☆、重要的人
张起灵从来没有和黑瞎子说过任何关于吴邪的事情。
只是他收到过张起灵发的一张照片。并不是张起灵特意发给他的,而是混在张起灵搜集的战地照片里,不小心发给他的。那张照片和其他所有的照片那么的格格不入,晚风温柔的海岸,孔明灯零星飘摇地升上普蓝色天空,照片上的青年面容沉静如无风时的海,双眸却灿亮地望着一盏孔明灯。可以看得出,这个男人有艺术家独有的天真。
他好奇是何方神圣,会入张起灵的镜。毕竟张起灵成为战地记者以后,哪怕是黑瞎子,也鲜少看他拍普通的人物照了。他把那张照片发回去,调侃着问张起灵。
张起灵很久很久没回答,黑瞎子在等待的期间洗了个澡,开洗衣机洗了一桶衣服,磨了一杯咖啡,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削苹果,当他都要放弃这个问题打算点删除的时候,张起灵回复了一句:“很重要的人。”
黑瞎子看到这句话,差点一刀把自己的食指给削了。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并没有眼花。
心情有些复杂的笑了笑,这个榆木脑袋貌似真的开窍了。不存在他会错意的可能,张起灵是一个可以说尽可能避免人际交往的人,他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呆,他也几乎不会和什么人深交。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些东西是负担。他以前大概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虽然黑瞎子很好奇,但也没问过。
如果有一个人,张起灵说他很重要,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最特别的。
那么张起灵前段时间说做完这次的报道就转行的话,也可以追寻原因了。
战地记者或者战地摄影师和身兼二职者,所面临的最困难的境地,并不是饥饿、战乱之类的。毕竟大多数时候,他们是比普通民众拥有更多的保护的。最难的,是面临一个情境时,“You choose to be an onlooker or to rescue”.旁观还是拯救。这个是最两难的选择。
普利策新闻奖是美国新闻界最高奖。在1994年4月公布的获奖名单中,共有14个奖项,“特写性新闻摄影”奖项获得者是南非“自由记者”(freelancer)凯文·卡特拍摄的一张苏丹小女孩的照片。然而,就在普利策颁奖仪式结束3个月后,即1994年7月27日夜里,警察在南非东北部城市约翰内斯堡发现凯文·卡特用一氧化碳自杀身亡。
一年前,凯文·卡特来到战乱、贫穷、饥饿的非洲国家苏丹采访。一天,他看到这样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苏丹小女孩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再也走不动了,趴倒在地上。而就在不远处,蹲着一只硕大的秃鹰,正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个黑乎乎、奄奄一息的瘦小生命,等待着即将到口的“美餐”。凯文·卡特抢拍下这一镜头。1993年3月26日,美国著名权威大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凯文·卡特的这幅照片。接着,其他媒体很快将其传遍世界,在各国人民中激起强烈反响。这就是后来获得普利策新闻大奖的那幅照片。
凯文选择了成为一个旁观者,记录下了最具震撼力的一瞬间,但他却没能逃过自己内心的谴责,他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却那样漠然地放任一个幼小的生命凋零。舆论的压力和他自己内心的压抑后悔,最终让他选择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