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吴邪失去听觉的第九天,张起灵被绑为人质的第十天,两人分别的第一百三十五天,两人重逢后的第一百六十六天。半年不到的时间,回头看,却像一生那么漫长。
吴邪提着满满一箱的美钞,最后看一眼他将远离的城市。
天空阴郁地正适合告别,他已经交代好了胖子照顾小闷,虽然他不靠谱,但只要胖子在他家住着,小闷总能找到吃的。他和小花说好了如果他一时回不来,他的房子买了的多余的钱,每个月打五千给他的父母,毕竟他这次行动,因为害怕二老担心,一字未提。画的拍卖所得,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那幅耶稣,被一个收藏家以近乎天价的价格拍走。所以一下赎金就有了着落。
“睡一觉吧,醒来就到了。”黑瞎子在启动飞机前,发给了他最后一条讯息。
☆、有惊无险
窗外很快黑下来,星辰近地似乎伸手可以触及。直升飞机的噪声有点大,其他人都带着耳塞抵噪,他却受益于耳聋,什么也听不见,便很快地进入了深眠。这些日子以来最最安稳的一觉,连梦也没有。
直到被人摇醒。
“怎么了?”吴邪下意识地问。那人知道吴邪听不见,便只是指了指窗外。
似乎,窗外仍旧是一片黑,似乎吴邪不过是睡了三四个小时而已。可他一看手机,的确已经早上八点了。
远处的阴云里,有闪电的痕迹,机身微微不正常地颤动,细看才发现原来是有暴雨在敲打。吴邪已经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他看了看前方的后视镜,黑瞎子难得一脸严肃,看来情况很不乐观。
突然一个巨大的闪电就在不远方炸开,吴邪听不见,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压力,身边的人都被震慑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
一阵忙乱,吴邪手中被塞了一个降落伞,机内光线不是很好,他眯着眼睛才仔细地看清了操作说明。黑瞎子忙着开飞机,没时间打字,便让同事转达给吴邪,做好跳伞的准备。因为直升飞机的速度高度都远远不及航空飞机,所以就算要跳伞,危险性也不会很大。只是如果坠落到荒野海洋之类的地方,又要耽误很多的时间。而那时大家最不希望发生的。多一天,都有可能发生不可控的事情。
吴邪把降落伞绑好,看着前方,他此刻的沉静,带着坚定。前方是电闪雷鸣,可是因为终点是他,他什么也不害怕。就算被击中坠落,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人事已尽,接下来听天命便可。
经过两个小时的穿行,终于是有惊无险。穿越阴云,是一片及其旷阔的天空,光线陡然亮了起来,天空蓝得清透,大地平坦地如同铺陈的丝绸。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难描绘这两个小时的感受,仿佛是一只纸飞机在暴雨雷电中穿行,下一秒可能就被击落沉入深海里。说不害怕根本不可能,哪怕是镇定如黑瞎子,衬衫背后也是一片汗迹,直到这一会才松了口气。
刚从死神手中,逃回一条命。又遇上这番景象,似乎整个人都更开阔的一些。
吴邪看着飞机前往的方向,微微地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预料。但只要张起灵活着,他就一定要把他带出来。如果金钱交易能够通行是最好的情况,那么最坏的情况他也做好了打算。箱子里巨额的钞票,和张起灵相比,不过是一堆没有意义的废纸。如果可以换回张起灵,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他赚了,如果不能,那么他不介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降落的时候当地时间已经是正午了。降落的地方及其荒凉,视线范围内寸草不生,到处是断壁残垣,阳光十分地明亮刺眼,让一群从杭州的冰雪里来的人很是不习惯。
下了飞机发现早已经有十多个举枪的壮汉等着他们。黑瞎子尝试用英语和他们交流,却完全被无视。还好他当初就考虑到这一点,带了一个会说阿拉伯语的下属。
“大白,你去和他说。”黑瞎子道,被喊了大白的男子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应该大白是黑瞎子给他取的外号,但是无奈是顶头上司也不好发作。只上前了一步用阿拉伯语开始交流。
吴邪一直听不见,只能安静地呆在他们身后。这些人面无表情,仿佛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而目光深处却闪着嗜血的光,这是对于杀戮习以为常、甚至上瘾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想到此,已经不敢去想象,张起灵这些日子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龙潭虎穴
大白和他们交涉要见负责俘虏的领头人。然后他们被枪指着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守卫及其严密的类似基地的地方。一路过去都是层层的城墙、铁网和举着枪的守卫兵,分布地极其密集,而且他们的目光如箭一般,随着他们一行人的移动而移动,似乎他们一个异常举动,就会被枪打成蜂窝。
吴邪一直努力地保持镇静,可是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最近不规律的饮食,胃痛又开始攻其不意,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脚步都不稳了,黑瞎子注意到他的异常,不动声色地走近,给吴邪一点支撑。
然而吴邪听不见,也无法交流。他伸手接过吴邪紧紧提着的箱子。因为这样到时候起冲突他们也不会把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吴邪身上。吴邪用口型对黑瞎子说了句谢谢。
张起灵能有一个这样两肋插刀的朋友,他真的很开心。虽然很多时候这个人都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其实心思很细腻,也很照顾人。
然后他们被带到一间房子。在门口所有人被要求放下一切的防身武器和通讯工具。甚至一个搜查的人想直接把他们的箱子拿走,还好黑瞎子反应快身手敏捷,不然换做现在已经被胃疼折磨得脸色苍白的吴邪,或许已经被拿走了筹码了。
他们走进屋子,那是一间,和周遭气氛挺不同的房间,吴邪看得莫名眼熟,才发现房间很多饰品都是他在伊斯坦布尔常见到的装饰品。连香味都是他在香料市场闻到过的一种香,脚下是厚厚的毡毛毯。一切的细节都体现出他们所见的这个人,身份地位应该在这个流氓组织里都是很高的,而且某种程度上和伊斯坦布尔有很大的关联,或许他本来是伊斯坦布尔的人,又或许他痴迷于土耳其文化。
中央有一张很大的会议桌,室内光线不好,只大致看得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背对着他们站在桌子的另一方,有烟雾在他身边腾起,隔着长桌也能闻到那种刺鼻浓郁的烟味。男子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侧了侧头,却并不打算转头。似乎对他们完全不好奇,似乎他早已经纵观全局,掌握一切。
“Make yourselves at home,”他用口音浓重的英文说道,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声带受过什么损伤,听起来像一台破旧的唱片机。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童话里那些深居黑暗森林的巫师之流。
等所有人都落座了,他才缓缓地转过身。他脸上挂着微笑,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吴邪,脑袋里闪过一个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念头。
☆、交易
血缘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比如吴邪和他的爷爷,据说就长得很像,不过那时也没有照相片,吴邪记事时爷爷就已经是十分苍老的样子了。还有自己的三叔和解家解连环,体量背影也十分相似,常常被认错。
所以吴邪恍惚着的第一眼看,仿佛看到了那个恶鬼般的男人,但他稳住心神仔细地观察,发现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一个人不可能在一年内改变那么多,从相貌,到气质。但是,吴邪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和那个被小哥送进监狱的那个男人,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无奈自己仍是听不见,便低了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进一步地削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么就开门见山了吧。”黑瞎子难得一脸正经:“我们交上赎金,你把我们的同事还给我们。”
大白立刻翻译,说完之后,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恶作剧般地摇了摇头。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混杂在他含糊不清的口音里,大白迟疑了一会,才对他们翻译到:
你们来到这里,说明你们都是有探险精神的人,那么为何不让我们,选择一个更有趣的方式。就像藏宝一样,我可以给你们整个基地的地图,但是,如何找出这个人在哪个地方,你们如何逃过不断巡逻的哨兵的巡逻,就需要靠你们自己了。怎么样?
吴邪仍旧是只能依稀听到几个音量大的音节,所以在所有人都不自禁露出震惊的表情的时候,他慢了一拍,表情沉静如故。也正是这一拍,把那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吴邪的身上。捕猎者最生气的就是猎物对自己的轻慢的态度。
男人放下手中雪茄,迈着阔步走到吴邪面前。吴邪这才发现,这个人气场里给出的压力,比那个人强出十倍都不止。那是一种长期在位掌控权势者的一种对生命的蔑视般的气质,似乎在他面前,自己就是蝼蚁,他抬一抬脚就开始踩死成百上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