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十几人便觉得力气有些跟不上。这算是项考验耐力的,跟长跑一个道理,如果起跑太快,之后漫长的路程便难以坚持。随着他们先后放慢速度,围观者也看出其中的奥妙来。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想到,只是书院里的学生来来去去,每年也没有人真正用心去琢磨,全凭一头热,自然没什么效果。
马文才是真心想要书院取个好名次,顺便也赚些钱。到这个世界至今,他还没做过什么事儿呢。
一盏茶很快过去,小锣连敲两声,示意他们停手,一遍计数的仆役分别报了个数字。也有有心人在一旁暗自数着,发现与仆役报出来的基本一致,便也就放心了。
那些仆役当然不敢胡乱报个数,他们是马文才付了工钱请来的,马文才为防止有人串通,特意安排了几个人在旁专门抽验,一旦发现不一致,工钱没了不说,还得倒罚钱。
马文才暗自得意,再怎么说也是在现代企业中混过几年的,组织些小活动还不算挑战。
很快,祝英台也坐到那木桶边。马文才立刻跑到他旁边站着。
祝英台笑道:“怎么,不放心我?”
马文才摇头,道:“我来给你鼓劲。”
祝英台笑笑,双手握紧那木桨,想到马文才正在一边瞧着,他就觉得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随着锣声敲响,他凝神动作起来。
他是自小练武的,师傅们都不是三脚猫功夫,他在调整呼吸、控制动作方面有不少技巧。他起步并不算快,然后缓慢加速,达到预定速度后便保持着呼吸与动作的协调配合。与其他人相比,他看起来仿佛毫不费力一般,随着时间过去,优势也越发明显。
马文才听到人群里有不少人为祝英台惊叹,他倒是与有荣焉,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似的。
两声锣响,祝英台放下木桨,边活动双臂边转头看负责他这个桶的仆人,那人涨红了脸大声报道:“七百六十七下!”
人群立刻沸腾了,要知道,之前参加这项的人,计数都在六百上下。祝英台把他们都远远甩下。
马文才“啪啪”地拍着手,脸上冒着红光,喊道:“信斋!你可太厉害了!”
祝英台摆着手,把那得意、满足的情绪往心底压了又压,故作平静道:“我从小练武,并不算多么了不起。”
马文才可不管,崇拜、羡慕的小眼神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丢,看得祝英台脚下都有点飘。
之后梁山伯也上去了,根据祝英台教给他的小技巧,他最终得了六百五十多,在书院里也是极好的,最后也入了选。
凡是这测试的两个时辰从头看到尾的,心里对入选的名单多少也有了数,其中竟还是仆役书童们更强些。毕竟学生们平时极少劳作辛苦,这世道又偏爱瘦弱飘逸的身形,自然有所不济。不过有马文才说过的复选挂在眼前,那些与入选者计数差不多的也暗暗打定主意,趁着这几天多练一练,说不定之后能入选呢。
随着入选名单的公布,马文才只用了两天便重新组织起了书院的龙舟队,让训练步入正轨。这也让很多以前瞧不上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之后的事便简单多了。
训练的事他不懂,便从外面请了个龙舟的好手来做教总。有淘汰机制在,队里的人不敢放松。
协助的事容易,他给报名的学生们排了个班,全交给队长小队长们。反正也就是在舟队训练时准备些吃的喝的,出不了问题。
至于资助,书院里有钱的还是少数,有几个大约是想借此和他拉近关系,随手给了些,也没在意马文才说什么投资啊回报啊的。马文才拿着钱,带着书童和负责记账的彭玉跑下山一趟。回来时,马文才笑眯眯的满意极了,彭玉一脸震惊还收不回去,内心对马文才佩服极了。
哪怕是什么事都没参与的学生,到底还是被马文才套进了龙舟样式制定的套里。马文才收了些设计稿之后干脆利落全贴了出来,不说别的,只说龙舟是书院的脸面,若龙舟样式难看,整个书院都会被笑话。所有人一听,自然纷纷投票,积极的还会特意留一些修改意见。三天时间,最终稿便定了下来。参与这一过程的学生们不自觉间,也都关注起这次龙舟赛来。
四月廿四,风和日丽,书院的龙舟正式下水。
舟队的就不说了,书院里的学生、先生、还有些仆从们都哄着去看。
龙舟被运到西陵湖边,被一大块布笼着,马文才恭恭敬敬请周先生去把布掀开。
周先生也乐呵,从龙首那儿一拽,整块布随之落下,众人都惊呼起来。
整艘龙舟以红色为主,舟身上刻着龙鳞的纹路,鳞片边缘似乎都闪烁着金色光芒。
龙首与龙尾并不算高,但姿态威武,比画在图上的更生动,龙须怒张,龙眼微敛,有睥睨天下之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游进水中。
舟队的桡手们忍不住冲上前去。舟体近似梭形,桡手们的座位宽敞,还特地准备了抵着脚方便使力的地方。座上还摆着新木桨,桨身轻巧,桨柄上刻着防滑的纹路,绘成白底蓝色线条的祥云图案,挥使起来有几分像云层、也有几分像浪潮。
马文才笑眯眯地站在一边,他已提前去验过,所以没那么惊讶。在阳光下,船的色彩更加明艳,他更满意了。“待祭过神,各位就可上龙舟试试了。”
正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叫嚷:“嘿,大哥你瞧,今年这群小白脸弄了艘新船嗬!”
第18章 端午(下)
书院众人身后走来一队人。从他们口中说出“小白脸”这个词,倒也算能理解,因为这些人个个身高体壮,露出的皮肤都是棕色。与他们相比,书院里的学生先生们真跟小鸡仔似的。
马文才自觉迎上去,拱了拱手道:“诸位,我等是尼山书院的,今日龙舟下水,不知诸位?”
领头的那人抱了个拳,道:“我们是钱唐县里金风镖局,也是龙舟下水。刚刚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请见谅。”
前头几人闪开,马文才看到后面走出两队人,提着一艘面首狰狞的黑色的龙舟就走来,放到湖边。他们身上都穿着一样的黑色短打,肩头绣着金风两个字。
领头的说了声“失陪”,手一挥,剩下的人便忙碌开,准备起开船拜神的东西来。
这些马文才也都准备了,他感觉得出镖局的人不太愿意搭理他们,便回到他们书院的船前。
金风镖局已夺得了好几次“舟王”的名号,黑色龙舟也成了他们的代表。
两群人泾渭分明,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书院里有参加过之前龙舟赛的学生低声道:“金风镖局的龙舟是县里最强的,恐怕今年他们也能拿到‘舟王’。”
马文才听见,转头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脸红低下头才转回去。他状似自言自语道:“凡是觉得书院必输的,可以走了,免得叫神听见,以为我等就想着输呢。”
人群里轻微骚动,却无一人离开。
马文才等到祭神结束,站上龙舟,将书院里的学生一一看过去,沉声道:“我做事,只抱着必胜的心念。我们的桡手不弱,船也不差,近半个月来的训练亦不是作假。谁若还想着输,我只能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蛋,挑不起大梁,上了战场也会是逃兵。你们是吗?”
人群里零零碎碎地传来几声“不是”。
马文才皱眉,喊了声:“是不是软蛋?”
“不是。”声音整齐了些。
“是不是逃兵?”
“不是!”声音大了起来。
“是不是男人!”
“不是!”“是!”人群一静,然后哄然大笑。
马文才也笑,最后一声问道:“尼山书院,能不能胜!”
“能!”声音响亮,尤其是那些舟队里的队员,各个兴奋,恨不得立刻上舟。
马文才自然不阻拦,从龙舟上跳下,让他们试航。
这艘龙舟看似普通,却在细节处设计精巧。
舟身整体是流线型,头尾尖,阻力小。舟身外刻的鳞片也打磨得极为光滑,形状也都是流线型。龙首与龙尾都是中空,与舟身嵌合,轻巧不失美感。
待龙舟如水,舟队上舟几下划动,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木桨合手,龙舟往前推进起来也省力。马文才这次真的弄了艘好舟!
他们露出笑来,信心大增,嘿嘿哈哈叫着划动起来。
周先生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拍拍马文才的肩膀,道了声:“做得好。”
金风镖局那边也已经下了水,站在岸边的几个人凑在那个领头的身边,也一直注意着尼山书院这边的动静。
“大哥,这群小白脸今年瞧着气势可不一样了。”
“他们那龙舟可真不错,舵也挺灵,倒希望别白费了那舟叫老子心疼。”
“打头的那个小子新来的吧,我看就是他捣鼓出来的,有点意思嘿。”
“哼,我可一直看他们不顺眼,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弄成什么样?没什么可看的。”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书院这也没人注意。周先生很快也领着他们回去了,要不是为了赶吉时,现在他们可都在正谊院里讲课听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