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霁脸都红了,心中也觉得兴奋,谁人不想名垂千古、流芳百世。他支支吾吾地问:“逸华,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便说如今世上,还有谁比你的字画更好?”
“这话太狂妄了,可不敢乱说。”宋恒霁摆摆手,眼睛却闪着光。
马文才嘿嘿一笑,道:“往后你可要送我些你的大作,我好叫子孙后代珍藏起来,百年后便是一笔大财。”那眯着眼睛的财迷样,瞧着就好笑。
宋恒霁乐得直点头。
马文才看着他,认真道:“宋先生,我虽叫你一声先生,却也视你为至交。宋家你可躲一时,却不能躲一世,不如早早与家人将一切说个清楚。当然,只要你不愿,我绝不会强逼。”
宋恒霁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真是惭愧,痴长你几年,却还没有你看得明白。我是该回去同他们说说。”
他说着,站起身来,抬脚准备出门。门边闪出一个人影,正是松先生。
她到这已有一些时间,只是默默听屋里几人说话。此时她眼睛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手里还小心握着那一副半成品的山水画。
宋恒霁下意识地又有些退缩,马文才在他背上轻轻一推,迈出了门。
“阿弟,”松先生轻轻喊了声,声音有些沙哑,“阿姐不该那样逼你,你往后再也不许一声不吭地跑掉。你做官也好,写字作画也罢,你都是我的好阿弟啊。”
宋恒霁使劲点点头,马文才又在他背后戳了一下,他顿了顿,喊了声:“阿姐。”
马文才翻了个白眼,倒是松先生忍不住笑了。她郑重对几人道:“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妾能做的,绝无二话。”
宋恒霁也只会点头,连道几声谢。
马文才又对松先生道:“以后我们会常去宋家看望宋先生的。”
松先生笑得有几分真心,道:“放心,妾会照看他的。”
宋恒霁插嘴,道:“我还会回书院来的,逸华别忘了练字,你的字太丑了。”
马文才笑容一僵,冲他使劲摆了摆手,道:“快走快走,回去学学怎么说话。”
几人低声笑起来。
夜色已深,他们静悄悄地走出寺院,来时的马匹和马车都停在这里。松先生和宋恒霁回书院收拾一番后,就要回宋家了。
松先生先踏上了马车,宋恒霁突然转身将马文才抱住。他晓得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
马文才一愣,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一路顺利,等你从宋家回书院,我们一道喝酒。”
宋恒霁有心叫马文才同他们一道乘马车回去,但毕竟松先生是女子,又已嫁为人妇,还是避嫌些好。
待他们一车人出发,马文才回过身,对祝英台道:“信斋,我们也回去吧。”
祝英台也正看着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马文才这才突然想到,对了,祝英台是女的啊!他有点懵,自己来时一路都搂着个姑娘啊!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手感,好像不如想象中那样软绵绵,而是坚韧隐含力量。不过不论是他还是马文才都没摸过女孩子腰呢,说不定就该是这样。他觉得这种类型比软绵绵要好。
想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祝英台好心带他,他反倒有点占人家便宜。至于他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个姑娘家,他表示已经习惯了,毕竟是“奇女子”,不能比。
他想了想,回程不能再麻烦祝英台了,于是又看向银心,道:“回去就劳烦银心载我吧。”
祝英台脸色又扭曲了一些。
马文才心里一颤,怎么,又做错什么了?看看银心略瘦削一些的身材,他记起来,传说中祝英台上学时,她侍女也女扮男装一起呢,一定就是这个银心了。这一主一仆伪装技巧太强,他有时根本意识不到是两个姑娘呢。这下好了,祝英台肯定以为自己想要占她侍女的便宜。
他抓抓脑袋,对祝英台讨好一笑,道:“信斋,我这不会骑马可真是个问题,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回去为好?”
祝英台面无表情跨上马,对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的马文才道:“还不快上来。”
马文才脸上发热,赶忙爬上去。他以为晚上别人瞧不见呢,可不知道祝英台练武,眼尖得很,立刻看出来了。
祝英台心情又好了些,双脚一夹,驱动那马奔跑起来。
马文才坐在他身后可别扭着,毕竟这男人吧,有这么一个器官卡在这儿,万一贴太近,女孩子得多尴尬呀。他稍微扭扭屁股,想往后挪一点,双手也只是虚虚地环着祝英台的腰。
祝英台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你给我抓紧了,小心掉下去。”
马文才一抖,立马环住他的腰,看不见前方祝英台嘴角勾起的笑。
回程不比来时赶时间,等他们到书院已经亥时。周先生那里叫银心跑一趟,送个消息。祝英台和马文才则直接回了不厌居。
梁山伯因为忧心二人,一直没休息,见到两人立刻问情况。祝英台简要一说,他也松了口气,这事儿算是妥当解决了。
心情一放松,立刻就有了困意,三人各自回了房间。
祝英台躺在床上,听见隔壁隐隐约约的呼噜声,有些睡不着。
他一遍遍地回想着,当宋恒霁抱住马文才的那一刹那,他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发闷发胀,只想立刻冲上去将宋恒霁推开,再揍上两拳。
当他要载马文才同骑时,看到那张白净的脸在月光下泛起的红晕,他几乎忍不住要去捏一捏。
当马文才的双手环住他的腰,他唯有紧紧抓住缰绳,才能克制握住那双手的冲动。
他望着窗户,直到天色渐渐转亮。
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彻夜未眠却让他精神格外清醒。
他忽然长舒一口气,露出个轻松的笑,喃喃道:“逸华……”
第16章 端午(上)
“公子,宋先生的信来了。”
见马文才与梁、祝二人下学回到不厌居,三七小跑着送来一封信。
祝英台见了,暗地不爽。这宋恒霁在宋家的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送信都专门叫下人跑,与马文才的往来比他想象中更频繁。这才回宋家几天呢,第二封信就送来了。
马文才快速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先是一笑后又撇嘴。
祝英台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忙问:“宋先生信里说什么了?”
马文才道:“说是叫我在准备龙舟赛时也不能忘了练字。”
祝英台立刻道:“你已比以前写得好多了。”
“是嘛?”马文才开心起来,“还是信斋你好。”
祝英台嘴角一勾。
梁山伯好笑摇头,说起龙舟赛来,道:“明日书院里要选桡手,你们可去?”
“那是自然。”马文才道,他可从没划过龙舟呢。祝英台也点头。
这龙舟赛是钱唐县的一项端午传统,每年都会有数十支队伍在西陵湖竞舟。龙舟竞渡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祭祀祛灾,胜者倒也没什么奖励,不过会得一个舟王的牌匾,挂上一年,有个名头罢了。可但凡是要分出胜负的,都没人愿意输啊,所以参加龙舟赛的都会拼上全力,县里的人也都爱来看。
自从周先生在万松岭设了书院,县里便特意给了他们一个参赛名额。只是至今为止,书院还从未胜过。在书院呆的时间越久的,就越是想赢,今年亦是提早半个多月准备起来。
第二天下学,学生们都没有立刻回到住处,而是聚在居仁、由义两门之间。
去年参加过龙舟赛的几个学生自觉领了头,提前准备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墩,组织起新一年的选拔。选拔规则也很简单,谁力气大,抱起的石墩重,谁就入选。
众学生也不装风流潇洒了,挨个撸起袖子就上。
马文才见前面的轻轻松松便能抱起中等大小的石墩,觉得并不多难。轮到自己时,他便也直接冲着那中等大小的去了。
一抱——没动。
换小一点的吧。
再一抱——还没动。
那,从最小的开始试试?
使劲一抱——起来了!不行,有点重,抱不住了……
周围学生发出一阵哄笑,马文才低头红着脸回到人群中。没想到这身体差成了这样,以前完全没注意,丢脸丢得有点狠。
祝英台瞪了那些人几眼,拍拍他肩,小声道:“你看我的。”
他直接走到那最大的一个石墩前,双膝微曲,一提,抱起来了。他还走动了两步,自言自语般道:“好像也没多重,你们怎么都搬不起来?”
马文才内心波涛汹涌,这祝英台果真是“奇女子”,太奇了。
祝英台瞟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惊叹,心中得意。他故作淡定将那石墩方下,拍拍身上的灰尘走了回去。
随后梁山伯也满是轻松地抬起了最大的石墩。马文才有心叫六曲也去试试,那组织选拔的学生却不允,看不上那些书童。
三人回去的路上,马文才对着两人啧啧称叹,羡慕极了。他也有些失落,这次的龙舟赛,恐怕他只能站着一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