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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方念池他们二人彻底走远,张耀清才喝了口酒,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桐安答:“今年三月。”
张耀清点点头,他上一次回家是春节,差不多算是正好错过。
周桐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也会让我滚远点。”
“我以前确实这么想。”张耀清坦诚地说。
在他满腔怒火跑去周桐安店里替发小出气的那一刻,他还不知道这两家的恩怨纠葛。在周桐安因江燕去世而搬离扬城时,他认为两人不再有联系才是对方念池的最佳选择。
但时过境迁,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渐渐开始拿不准这个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张耀清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壁,思忖片刻,缓缓地说:“方念池这些年生过一场病。”
这话说完,对面的人一直没太大反应,张耀清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问:“你知道?”
周桐安垂着眼“嗯”了一声。
“他自己说的?”
“我见到了他妈。”
张耀清手上动作一顿,又握紧杯壁,一口将杯中酒闷掉,最后把玻璃杯重重放在桌上。
“他生病的时候,我特别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他那天晚上的事。”他靠着椅背闭上了眼,喉结滚动几下,仿佛陷入了回忆,“就我去你店里的那天。”
他一直在想,如果方念池知道周桐安那晚的经历,也许会对周桐安崩溃中的抉择而感到释然。
但他又不想让方念池和自己一起背上这个害死江燕的担子。
“别说。”周桐安看着方念池和宋影回来的方向,语气从容且镇静,“他心太软,舍不得伤害别人,最后只会伤害自己。”
第44章
“叫我出来喝酒,你就喝这个?”张耀清瞧方念池拿了听可乐回来,用腿拦着他,不让他进到座位里,“把可乐给我放回去。”
方念池轻瞟一眼对面,周桐安杯中的酒也是满的。
他踢开那条拦路腿,信口胡编道:“我明天还要开早会呢,你能者多劳吧。”
“披萨小吃炒饭都点了,一会你们自己看想吃什么。”宋影也跟着坐了回来,她这才注意到周桐安脸上有伤,声音瞬间提高30分贝,“哥,你这脸怎么弄的?跟人打架啦?”
周桐安向另一边倾了下身体,躲开她凑过来的脑袋:“别咋咋呼呼的。”
“什么样的人忍心对这张脸下手啊?”宋影啧啧感慨,“也太不是人了。”
“确实。”周桐安边说边看了张耀清一眼。
张耀清充耳不闻,看向别处,闷声喝着酒。
宋影把吸管递给方念池一支:“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帅哥帅哥的。”
方念池想了想,说:“叫我名字吧,方念池,我有个十多岁的弟弟也叫我大名。”
“哦……”宋影也不知记住没有,转过头敲了敲张耀清身前的桌面,“那你呢?你叫什么?”
张耀清依旧看着另一边,面无表情道:“不重要。”
宋影被这一句噎住,冲方念池笑笑,独自举起杯,想喝口酒来掩饰尴尬。
“张耀清。”方念池低声斥了一句,把没喝完的酒举起来和宋影碰了个杯,替张耀清圆了个场,“别往心里去,他今天心情不好。”
“嗨,没事,谁没个emo的时候。”宋影挥了下手,接过服务生端来的披萨,“快吃快吃,我都饿了。”
几人简单吃了些东西,没过多久,方念池借口说累了,提议散场。
宋影赶着回学校,张耀清兴致不高,周桐安也没提异议。
三人在路边陪宋影等了辆出租车,宋影打开车门,一条腿刚迈上车,突然回头说:“哎,你们看过《香草天空》没有?阿汤哥演的那个。”
方念池反应慢了半拍,没来得及打断,宋影已经把接下来的话丢了出来:“里面有一句台词是,I think she’s the saddest girl to ever hold a Martini.”
随后她浅浅一笑,冲着张耀清说:“I think you’re the saddest man to ever hold a Br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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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还没开出多远,张耀清说了句“走了”,也没个等方念池一起的意思,掉头就走。
周桐安看着他的背影问:“他怎么了?”
“你没事吧?”方念池问。
“我有什么事?”周桐安反问。
方念池本来是惦记着宋影提到的电影,怕周桐安又想起车祸那事,但看他面色如常,按下没说,严肃道:“把你的手从兜里拿出来。”
他今晚就没见周桐安用过右手,一直放在桌子下面。
周桐安双手揣兜,歪着头调侃:“怎么,方总想牵我手啊?”
方念池没功夫和他开玩笑,抓住他的小臂把那只手从兜里拽了出来。
周桐安皱了下眉。
方念池看了一眼,骂了句脏话,原地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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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爱《香草天空》这部电影,也就看了五六七八九十遍吧。
张耀清:我的痛苦我发小根本不在乎,亏我还为他打过渣男。
第45章
“今晚冰敷,明天开始热敷,两周内不要提重物,记得按时用药。”医生开好消炎药止痛药活血化瘀膏,把药单递给周桐安,“两周后如果手指还有活动障碍,来医院复查。”
周桐安谢过医生,拿着单据往外走,方念池立在诊室门口,把那几张纸从他手里一把夺过去:“你就不觉得后怕?”
周桐安绑着条布带钓着手臂,模样有些滑稽,无所谓地说:“软组织损伤而已,又没骨折。”
他其实是有些后怕的,摔倒的时候他用上臂肌肉缓冲过,当时手虽然有点疼,但也还能忍受。
等到酒吧后右手的肿痛才开始加剧,他吃不太进去东西,酒也没敢喝。
可能是耽误了冰敷的时间,后来手背连着掌骨关节肿出一个大包,皮下淤血明显,医生说要两到三周才能完全恢复。
拖稿看来是在所难免,想到这点,周桐安感觉手更疼了。
方念池带他打车回了酒吧门口,把CT片子和装药的袋子递给周桐安,说了句“拜拜”就往小区门口走。
周桐安一直跟在他身后七八步的距离。
待方念池走进小区,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周桐安答得流利自然:“回家。”
方念池皱眉:“回你家去。”
周桐安说得理所应当:“就是回我家。”
方念池不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等他走到楼道门口,周桐安居然还跟在身后。
方念池咬咬牙,很崩溃:“周桐安,你是讹上我了是吗?”
周桐安眨眨眼,很无辜:“我哪有?”
方念池面对这贴狗皮膏药无计可施,虽然不是他动的手,但说他是罪魁祸首也不为过,讹上也得认了。
等爬上五楼,方念池泄愤似的狠狠跺了一脚地,楼道灯亮起,他拉开家门走了进去。
等周桐安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五楼时,方念池家的门还开着。
楼道灯已经灭了,屋内的暖白色灯光散射出来,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
周桐安从善如流,也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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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念池在阳台抽完了一根烟,又去洗了个脸。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身心俱疲,决定放弃挣扎。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床被子丢在床上,又忿忿地把自己那床被子抱到客厅沙发。
周桐安敷着冰袋,站在客厅看他来回忙活:“你睡沙发?”
“不然呢?”方念池没好气地说,“让病号睡?”
他这房子重新装修的时候没想过会留客人过夜,把次卧改成了书房,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周桐安道:“也不是不可以。”
方念池没理他,关掉客厅灯,把自己塞进这座局促的小沙发里,蒙上了被子。
周桐安的脚步声一直没响,方念池没有任人看他睡觉的癖好,拉下一点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不睡你就回去。”
周桐安在原地站了一会,说:“我回去了,你回房睡吧。”
他借着卧室的灯光,把冰袋放在茶几上,又把刚才拆出来的药装回袋子里,慢悠悠地说:“反正我是自己住,伤的不过是常用手而已,又不影响工作和生活。”
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动作比说话还慢,方念池狠狠抓了两把头发,从沙发上坐起来。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别装了。”方念池说完,忿忿地把被子抱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46章
这间卧室已经看不到以前的影子,不仅卧室,整套房子从装修风格到家具摆设都彻底翻了新。
周桐安当时想帮方念池拿一床被子,进卧室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张挂在墙上的亲子照。
自那天见到沈灵后,江燕的情绪表现得过于稳定,反而让周桐安放心不下,他带着江燕一起去了房东家,请许晓棠的母亲全天陪护,直到确认江燕一切如常,才决定搬回店里。
那张亲子照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将他从恋人柔情的呢喃中彻底浇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