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时常幻想和周桐安重逢的场景,他想,如果再见到周桐安,他应该用更决绝的方式报复回去。
再不济,至少也得质问对方一句凭什么。
可当这个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方念池突然发现,他已经不再有任何追究的欲望。
在两千多个日升月落后,他只是不想和这个人再有瓜葛。
江暮看方念池有些心不在焉,当他是被冷落后觉得没意思,把骰盅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声问道:“继续?”
方念池回过神,眼底漾起一湾温柔的海,冲他淡淡地笑:“看你。”
宋影没错过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想趁热打铁再推一把,起身按住他俩的骰盅:“不玩了,没意思,我们来真心话大冒险。”她伸手问服务生要了副扑克牌,看周桐安神情冷峻,试探地问,“哥,你不玩吧?”
周桐安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牌,挑出四张递给宋影:“一起吧。”
宋影挑了挑眉,但她要事当前,也无心顾及这位冷面阎王的感受,她把四张牌在桌下洗了洗,重新摊在桌面上:“大鬼输小鬼赢,两张A陪跑。”
方念池突然想起,离张耀清回扬城的日子似乎不远了。
玩这种游戏,刺不刺激纯看有没有人想搞刺激。方念池手气不好,连着抽了两次大鬼,但好在抽到小鬼的都是江暮。江暮也不难为他,只是问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看什么电影。
宋影在一边看着干着急,恨不得原地变身,当江暮的嘴替。
当方念池翻开自己第三张大鬼时,无奈地再次选了真心话。
宋影终于如愿以偿地抽到小鬼,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江暮一眼,把自己的小鬼牌翻开,问方念池:“帅哥,你是单身吗?”
方念池低低地笑,说“是”。
宋影满意地收起各人的牌,又重新发放。
方念池翻起牌面一角,暗中松了口气,是张小鬼。
“真心话。”周桐安把大鬼牌丢到桌上,盯着方念池的眼睛说。
“我还真没什么想问的。”方念池避开目光,有些为难地看向宋影,把手里的牌也亮了出来,“和周老板不太熟。”
宋影当他拿捏不好玩笑的尺度,连忙接过腔:“我来问我来问。”她边收牌边问周桐安,“哥,你和我姐到底有没有戏啊?”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周桐安从容回答。
他仍旧看着方念池,看那微笑唇挂起一抹讥讽,又很快恢复正常,跟江暮碰了个杯。
接下来一轮,方念池终于没再拿到鬼牌,他放松地倚上沙发靠背,准备歇一会醒醒酒。
“你们都选真心话有什么意思,我来个大冒险。”江暮举起手中的大鬼牌,温声细语道,“各位手下留情,别让我太难堪。”
宋影这回彻底乐了,直接拿着小鬼牌从沙发座上蹦起来,一脸的志在必得:“在座的人,你挑一个亲一口。”说完,她从桌上拿起手机,将屏幕解锁,“至少亲十秒啊,我来计时。”
江暮扶着额边笑边摇头,而后用左手手掌撑着沙发,将身体倾向方念池,礼貌地请求:“可以吗?”
方念池没动,只是垂眼与他对视,微笑着回应:“亲哪儿?”
第24章
江暮的视线在方念池下半张脸定了片刻,又滑向他好看的颈部线条,最后在宋影的起哄声中,右手轻轻撩开方念池的衬衣领口,将唇贴上他突出的锁骨。
方念池的呼吸变了些节奏。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断没有继续在这浪费时间的道理。
待江暮重新坐回去,方念池整理好衣领,边穿外套边对桌上的三人说:“有点累了,今天就喝到这儿吧。”他又看向江暮,问,“我送你回去?”
江暮回他:“好。”
宋影恨不得他俩现在立刻马上开个房,连声催着二人走。
方念池今天喝得有些多,起身时身体微晃,打了个踉跄,江暮顺势扶了他一把,他便借着这个姿势搂上人的肩膀。
江暮的眼神清澈明亮,行事分寸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方念池对他是有些好感的,如果对方也有意,不是不能考虑下更长久点的关系。
他单手掏出手机,准备先喊个代驾,余光瞥到周桐安也起了身,下一秒,他架在江暮肩上的手臂被人用力拉开。
“和我谈谈。”周桐安拽着他的右手手腕不松手,他话尾语调向下,态度强硬地喊了他的名字,“方念池。”
在场的三人全被周桐安的突然发难惊呆了,夹在二人中间的江暮第一个反应过来,偏过身走出了卡座。
方念池看着屏幕朝下拍在地上的手机,出神地想:周桐安,你真是我手机的克星。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种答复,譬如,把“有点忙”这种不走心的借口原封不动还给周桐安,但他已经过了需要用以牙还牙来找回场子的幼稚年纪。
他伸手掏烟,兜里是空的,才想起最后半包都在停车场抽完了。
方念池跟宋影和江暮说了句抱歉,把那只攥着自己的手掰开,从地上捡起手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酒吧。
*
等他从24小时便利店买完烟出来,周桐安仍站在便利店门口,看他步履不稳,问他:“喝多了?”
方念池出酒吧后吹了冷风,这会儿感觉自己确实有点醉,脚下也轻飘飘的。他冲周桐安摆摆手,背靠着便利店的玻璃橱窗,意味深长地冲他喊了句:“周老板?”
“和朋友合伙开的,入了点股。”周桐安低声解释。
“真没想到,兜来转去,我又成了你的顾客。”方念池轻笑着感慨,“真巧。”
周桐安的眉头突然蹙起,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方念池不是来审判他的,也无意为难,便干脆利落地发问:“想跟我谈什么?”
周桐安没有马上回答,墨一样的眼里涌动着很多种他分辨不出来的情绪。
几年过去,这人反倒比以前还沉默寡言,方念池不想继续在这冷风里浪费时间,扶着玻璃站直了身体。
“你回学校的那天。”周桐安垂眸看着脚下的砖石路,嗓音有些低哑,“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方念池没想到他还会提这事,有点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只是喝多了,脑子又没坏。”
周桐安摇摇头:“你电话关机,没能接到。”
“哦。”方念池问,“所以呢?”
周桐安却抿着唇陷入沉默,最后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方念池的脸上先是震惊,又变得茫然,最后挂上了点无奈,释然地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
他醉意上涌,身体顺着背后玻璃向下滑了滑,又重新站稳,用意志强撑着理智,但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周桐安,我早就不恨你了。我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很高兴,真心地为你高兴。我不再需要你的‘对不起’,你也得到了我的‘没关系’。所以,就依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他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把七年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周桐安听,“我们风流云散,再也不要见了。”
“那通电话里,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周桐安像是没听到一样,逐渐提高了声音,表情也变得郑重,“现在,我要把那天没说出口的话重新说给你听。”
他向前几步,伸手抱住了方念池摇摇欲坠的身体。
第25章
凌晨一点半,他们在明亮的24小时便利店橱窗前拥抱。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扬城的夜生活结束得晚,几步外的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
方念池甚至都没想到挣扎这回事,他醉酒的大脑无法处理从耳道输入的信息。
周桐安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唇间的吐息在冷冽冬夜中变得格外灼人。
他说了什么来着?
方念池愣愣地在脑中重复了一遍。
他对自己说:“方念池,我等你。”
方念池突然想起那块坏在山路上的手机屏幕,它从受力点的位置裂开,破碎在一瞬间向四周迸裂蔓延。
他靠在周桐安怀里轻轻地笑,又逐渐变得安静。
末了,他嗓音滞涩,反问了一句:“那你等了吗?”
周桐安没回话,只是抱着人的手臂紧了紧,像要把他按进自己的胸膛里。
“周桐安,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方念池双手按住周通安的肩,把人用力推开,“一会让我别追了,一会又要和我试试,一会要和我分手,一会又可以和我上床,说要等我,转脸又要拉着我去死。”他垂着头冲周桐安摆了摆手,“你别玩儿我了,我早就翻篇儿了,你找个其他人去祸害吧。”
说完,方念池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他伸手在几个兜里摸索了一遍,找到刚刚买的那盒烟,拆封,掏出一支却没拿稳,他行动迟缓,只能亲眼看着那支烟滚落在脚边。
他想弯腰去捡,结果头重脚轻地就要往下倒。
周桐安在身后托住他的胳膊没让他倒下,替他捡起烟,捏在手心没还他。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周桐安说。
方念池摇头:“你不知道我家住哪儿。”他早就不住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