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池用了一段时间才消化掉这段话，他颤抖地吐出一口气，背靠上宿舍楼道里雪白的墙面。
“你打电话给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方念池，你知不知道我和我爸长得有多像？”周桐安像是被设定了程序，话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我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这张脸。你每次说我好看的时候，我都只会觉得恶心。”
方念池紧攥着手机，连指结都泛了白，他的低烧还没完全退，觉得有些晕眩。
他以为经过前天那一晚，他们之间能算是好聚好散。
他脑中混乱，无法理解、也不知如何承受周桐安这突如其来的恶言相对。
真的没必要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本来……自己也没想过与他纠缠不休。
方念池单手背在身后，轻扶着冰凉的墙面，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身上明明还保留着二人亲密过的证据。
他问：“周桐安，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过心？”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周桐安才说：“我爸和你妈睡在一起的时候，还在我们面前表演模范父亲。方念池，嘴上说的爱，你也愿意信？”
方念池沉默了很久，最后哑声道：“你说，我就愿意信。”
周桐安没能给他想要的，只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方念池，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敢拉着你一起去死。”
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连续且短促的忙音。
方念池举着手机，缓缓地滑坐在瓷砖地面上。
这个姿势他保持了很久，直到明媚的日光透过窗户，悄无声息地落上他苍白的脸。
一千五百公里外，在扬城第三医院的冷调灯光下，周桐安独自站在静寂冰冷的太平间门口，将手机里方念池的联系方式统统按下删除。
*
大三的寒假方念池本想留在学校，后来在沈灵不回去过年就断生活费的威压下，赶在春节前夕回了趟扬城，又在初八下午匆匆离开。
但在新年来临的前一天，方念池还是去吃了一碗小面。
小面旁边的店面又换成了一间早点铺，在这个晴朗冬日的上午，蒸笼热气氤氲，食客络绎不绝。
“你这老在外地待着，都吃不了辣了吧。”小面老板收拾着上一桌客人的碗，瞧他眼底和鼻头被辣得通红，便随意地与他闲扯。
方念池埋头吃面，闷声“嗯”了一句，等吃完以后，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用力擤了下鼻涕。
过了一会儿，他才泰然自若地抬起头，让老板给他再来一碗。
他说：“老板，多加点辣子，我得重新练练。”
第19章
“真要走啊？”方念池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靠在床头，“啊”字拖长了尾音，听着有点懒散。
白商坐在床沿，不紧不慢地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你又没兴致，我还在留这儿干嘛？”
他眼尾狭长，这一眼瞟得是风情万种，搞得方念池又有点心痒，他用膝盖顶了顶白商的大腿：“生我气了？”
白商整理好了衣领，问他：“这次又是为什么分手？”
这话题有点扫兴，方念池把腿收回来，但还是弯起眉眼冲他开了个玩笑：“怎么，你监视我啊？”
“你只有在分手后才会约我。”白商摇摇头，“都不知道该说你专一还是渣。”
方念池自认挺专一，这些年他只有过白商这一个固定炮友。
白商是个十八线小明星，可能连十八线都算不上，大摇大摆走大街上都没人认得出来的那种。两年前和他们公司合作拍过一支广告，两人在酒局上认识，看上的都是彼此的身材和脸，目的纯粹，身体合拍，十分省心。
但今天他的态度有点尖锐，不那么省心了。
“没什么，不合适。”方念池言简意赅地说。
“我看这世上就没有能跟你合适的人。”白商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你跟我就挺合适。”方念池也跟着下了床，低头贴近他的脸，哄着人说，“在床上……”
“别招我，撩起来你又不负责。”白商歪头躲开，去客厅拿起自己的羽绒服，边穿边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圈，“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儿还有一套房。”
方念池去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拿着打火机往阳台的方向走：“老房子了，离公司太远，不常来。”他伸手把阳台窗户推开，转过头冲白商问，“你怎么回去？”
“朋友来接我。”白商已经换好了鞋准备出门，他手刚摸上门把，突然回头对方念池说，“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在你家门口撞见一帅哥。”
方念池冲窗外掸了掸烟灰，饶有兴致地问：“有多帅？”
白商眼光高，能让他说出帅的，颜值至少得是明星级别。方念池倒没发现自家单元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白商想了想，不太好描述，便说：“我家经纪人碰上会去要电话的那种。”
“你真不如你家经纪人。”方念池遗憾地摇摇头，嘱咐道，“下次记得要个电话。”
*
今年的寒潮来得有点早，才十二月初，扬城就正式入了冬。
方念池今晚喝了不少酒，凌晨一点的冷风迎面扑上他的脸，吹得他头直疼。
他用两指夹着烟草，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看红色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先是被蒋洋堵在酒吧，又碰到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周桐安。好容易换地方喝酒喝出点雅兴，想约白商过来走个肾，结果他一直心不在焉，把人从床上气跑了。
现在就连抽根烟都抽得他脑仁疼。
真是个令人烦躁的晚上。
方念池把烟掐了，重新关上窗户。
他背靠窗户发了会儿呆，走回卧室用手机约了个代驾，回了自己位于公司附近的家。
第20章
临近年底，方念池公司的业务量暴涨，忙得他食不暇饱脚不沾地。
他的广告公司叫Promised Land，规模不大，员工一直控制在百人之内，成立三年来靠着作品小而美打出了些名头，有几支广告片甚至还拿到了业内的权威奖项。
创意出了名，客户慕名而来，可他们的体量只有这么大，能接的项目数量有限，时间长了，竟还有了点乙方反选甲方的意思。
手里客户的质量高了，预算足了，反倒更容易做出精品，误打误撞地变成良性循环，在小圈子里的口碑一直保持得挺好。
有人夸他经营鬼才，只有方念池自己知道，他就是懒。
要不是沈灵头几年天天跟抽陀螺似的追在他身后，现在八成已经变成个啃老的纨绔。
方念池刚在公司里熬完个大夜，心下琢磨，这规模还是有点大。
他跟助理打了个招呼，然后往办公室沙发上一栽，准备补个短觉，结果还没来得及会上周公，办公室大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助理童宁跟着追进来，冲他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方念池摆摆手让她出去，看了眼表，才上午九点。
“怎么着，又逃学了？”他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谢南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梗着脖子站在门口，不说话。
方念池就没见他背过这么重的书包，直接改了判断：“升级了，离家出走。”
“我不回去了。”谢南严肃地说。
“我自己都没空回家，你跟我一起住公司啊？”方念池笑道，“我这里就这么一套沙发，你只能睡地上。”
“睡地上就睡地上。”谢南说着就要摘书包。
“哎哎哎！”方念池连忙从沙发上起来，一把给他按住，“你睡哪不重要，先给我回学校，有事放学再说。”说完，他提溜着谢南的书包带子径直往出走，走了两步，觉得费劲，回头比划了下他头顶的高度，“你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长了。”
“多高了？”
“一米七一点五。”
方念池扑哧一下笑出声，认可道：“那是长高了，四舍五入一米七。”
谢南震怒：“这哪有四舍五入的！”
谢南今年刚升上初一，这孩子的叛逆期来得早了点，三天两头就和谢婷吵架。
方念池还是比较怀念他乖巧的小时候——只要别抹他一脖子鼻涕就行。
他拖着谢南往公司门外走，员工们早就习以为常，有人甚至还调笑着和谢南打了个招呼：“小南，这么快就走啦？”
方念池一宿没睡，这几步路走得实在费力，也不知道谢婷平时都给他吃了些啥。
再这么下去，过几年恐怕真提不动这小子了。
他停下脚，试图和谢南讲点道理：“你先去上学，放学后我亲自去接你，说话算话。”
谢南嘟囔了句什么，方念池没听见，或者说是没去听，他看向了谢南身后。
周桐安正站在一间多媒体会议室门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恰好相交。
方念池不着痕迹地回过头，攥着谢南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拉着他继续往门外走：“赶紧的，不听话我真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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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做过广告，三分靠查三分靠问四分靠编，如有bug，就让它随风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