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川拽着孩子们结结实实地摔在树坑中,疼得他皱紧了眉头。半晌,才颤悠悠伏起身,让尖叫的孩子从身下离开。道旁路人惊呼声,拍手声,称赞声响成一片。
李嵘一愣之下,大惊失色,急忙跑过来扶起他。一番察看,才发现金大川的裤子被长鞭抽得开裂,还有殷红的血迹从下面缓缓渗出。刚才那一幕看得他心中发毛,顿时心痛万分,斥责道:“万一那两个牲口出点岔子,今日你非死即伤。你……你这是要我心疼死?”
金大川靠着树干站稳,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虽然感觉身体十分疼痛,但在看到李嵘真的恼了时,还是笑着温和说道:“嵘哥勿恼,你看我这不也没事吗?”李嵘又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好久都不理他。
人群很快散去了。金大川在李嵘的搀扶下,走进了家门。这宅子并不算很大,却布置的优美雅致,假山叠石,雕栏绣槛,松竹掩映,还有一方久未打理过的小池塘。走到水榭处,忽听得高处有男人叫道:“哎呀呀!看看,这是谁回来了?”语气里带着惊讶。
金李二人抬头一看,高墙另一侧的高大银杏树上,跨坐着一个身着绯色锦袍,油头粉面的男人。这人大约同李嵘一般岁数,身材却有些瘦弱,攀在树上活像个猢狲。男子见他们望了过来,冷嘲道:“还真是你们,怪不得刚才街上能闹出那么大动静。这么多年没见,你们一主一仆爱管闲事的毛病到是没变过!”
李嵘心中一跳,回忆里慢慢浮现了这个年轻男子。他姓常,名万侯,总以常遇春后人自居。仗着祖先的名声,在学堂中作威作福,与同窗言语不和,就大打出手的事,李嵘看过不少。常万侯还曾骂过汪珩,也揶揄过自己做外室的母亲。
见金李二人呆呆看着他,不敢多说一句,常万侯更得意了。他手脚并用,攀得更高了些,俯视着他们,笑道:“你看你这身装扮,要不是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我真要把你们俩当成偷儿了。”
李嵘见他屡次出言不逊,生怕金大川对扬州心生反感,拉过他就要离开。谁知这时金大川突然开怀一笑,淡淡同李嵘道:“这可真是奇景,江南水乡虽没有大岭大川,却也能看得到泼猴上树!”
“什么泼猴?”常万侯一听勃然变色,登时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抱着树冠怒喝道:“竖子无知!我是“当年万里觅封侯”的那个侯!”听到这里,李嵘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常万侯脸一红,匆匆爬下了树。李嵘也拉着金大川离开了。
混堂内,水汽缭绕,水花做响,时不时混着轻微的嬉笑和暧昧的□□,仿佛一个小小的房间,容纳了世间的一切欢愉。
李嵘轻吁一口气,软绵绵的身子微微后仰,依偎在了金大川结实宽阔的胸膛上,眸子似闭还睁。他皱眉轻“唔”了声,软语央求道:“喂,你轻一点,我这腰都快被你掐断了。”即便如此说道,他也丝毫没有挣扎或抗拒的意思。
反而,金大川的手将李嵘的腰越搂越紧,似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阵阵桂花味直往鼻孔里钻,被水汽一蒸,两人都昏昏沉沉的。颊边的耳垂红润而柔软,金大川轻轻把它叼在齿尖,问道:“终于肯说话了,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纵然生气,也不是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吗?”李嵘眸子里带着一丝幽怨,反手轻轻勾住了金大川的脖子,情动的样子阴柔且魅惑。他慵懒地一叹:“我是在想现在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若能这样过一辈子,我怕是永远都不会想回北直隶了。”
金大川垂眼看他,暗暗叹口气,心里想道:“我虽恨极了李元宝,可他现在死了,李家大宅中也就再也没有了李嵘的避风港。他性格温柔敏感,本性善良孝顺。回去定然会受主母和几位姨娘排挤。未来如何,真真难以预想!”
寻思到这里,金大川眼中充满了怜惜,脱口而出道:“那就这样过一辈子。你现在已无父无母,回去还能有谁——”倏然间,金大川收住语声,如雷击顶。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可是他发现的太迟了,怀里的人已然皱起眉头,耸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金大川不由得心跳加快,暗自骂道:“我今日真是忘乎所以了。嵘哥会不会问我为什么要说他无父无母?他日后若与家中联络,得知父亲已死,又会不会发现是我杀了李元宝?为他,为我,这事决计不能让他知道。”
半晌难堪的沉寂后,没想到李嵘只是莫名其妙地回睨他一眼,嗔责金大川道:“休要胡说!我父亲健在的。”他现在的心中已被爱意所填满,幸福的要命,哪里会想得到金大川与他有弑父之仇呢?他脸上又是一红,毅然说道:“你说的这个,我已有想过。但至少我要回去给父亲磕个头,谢了他的养育之恩。那往后的日子即使跟你走去天涯海角,我都不会留下遗憾了。”
听得此言,金大川心中自然欢喜。但欢喜过了,就有了新的忧虑。李元宝的死,像阳光下的一片阴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时刻刻地笼罩着自己。他无法想象李嵘得知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忽地窗外墙头上,常万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姓李的,出来!李嵘,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李嵘和气的面色沉了下去,只当常万侯又要对他存心戏弄。他低低对金大川叮嘱道:“还有一事,刚才那爬树的男子便是旁边常府的大公子,可能错把你当成了汪佩玉。他从小与汪佩玉不和,大概不会来招惹你。但若无必要,你也不要理睬他,我不想让他缠上你,为难你。”
李嵘的话句句发自真情,金大川点头道好。两人水下双手相交,身体紧贴,一时又是柔情蜜意,别有情趣。
几经波折,两人的感情终于稳定下来,彼此赤诚相待。除了金大川时不时会被“阴霾”所困扰,日子过得无比快乐。
这日天色大亮,李嵘却还沉睡不起。金大川叹口气,前一天李嵘独自去了保障湖,埋了母亲的衣物,做了个衣冠冢。回到家后,黯然神伤到午夜才勉强睡下。
“啪啦啪啦——”这时中庭方向传来几声清晰地瓦砾破碎的声响,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痛苦的低吼。金大川心中一惊,急忙从床上跳下,顺手抓起袍子,跑出了屋子。
奔至水榭附近,只见墙根处碎瓦残垣,一片狼藉。一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瓦砾边,抱着一只腿满地打滚,不住地□□。金大川赶快上前察看,发现此人正是那个会爬树的常家公子。
金大川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低声喝道:“说!你翻墙来这里做什么?”
常万侯被金大川抓住了领口,一张脸腾地红了,却仍然目露凶光,梗着脖子骂道:“汪珩,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这么对我?你别忘了,我可是有你的把柄,你就不怕我去告诉李嵘?”
金大川一愣之下,手劲微松。
四目相交,常万侯皱眉轻“咦”了一声,发现对方比自己印象中高大了不少。他不禁回想起多年前汪珩的长相和身形,猛然惊觉,然后失声叫道:“不对!你……你根本不是……不是汪珩!”
“没听到问话吗?你来做什么?”金大川再次叱道,并狠狠把他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哎呦,哎呦——疼!要死了,我要死了!”常万侯痛苦哀嚎,表情异常痛苦,面色惨白。他一脚站立,另一只脚足尖轻点在地面上,浑身微微颤抖,额角已有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若是金大川此刻松手,他即刻便会倒在碎瓦当中。
金大川意识到对方不是假装受伤,又冷声说道:“你再不老实交代,我就再把你放在这碎瓦上使劲磨一磨,然后扔到墙外去。让大街上人人知道常遇春后人也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
常万侯愕然,他受不得□□上的痛楚,却更受不得精神上的侮辱。“竖子无礼!开平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他红了眼睛,情绪激动至极,“我一片好心,想提醒李嵘快些离开江南,却被你们这样对待。好!好!你……你就把我扔出去吧!”他自知打不过对方,又偏偏不甘心被人恫吓,索性两眼一闭,不再吱声。
金大川心底一沉,不知不觉手上的劲道缓了下来,冷冷道:“好心?好心的人不走正门,需要翻墙?还有,你为什么想要李嵘走?”
第 20 章
◎怨念◎
“我敲门,他什么时候开过!”常万侯本来还颇有些委屈。哪知听完金大川又问为什么要李嵘离开,忽然像讨到了便宜一般,打起了精神,对着他白眼一翻,哼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提醒李嵘离开?那就先把爷的腿治好了!我疼狠了,可就什么都忘了!”
金大川不由得皱起眉毛,听说过此人难缠,可谁能想到开国功臣的后代会是个无赖?他冷冷盯了常万侯片刻,又回头望了一眼内庭,见那里还是一片静谧才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常万侯的双臂。
常万侯吃了一惊,吓得大喊:“你……你要干嘛?”
“把你丢出去!”金大川沉着脸说道,下一瞬却转过身把他稳稳当当背在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