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蓦地,湖上有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荷叶间缓缓飘出。只见常万侯站在船头,对他二人招了招手,白眼一翻,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要卿卿我我!快点上船!”
暮色四合,烟波浩渺的西湖上,有男人在唱着:
“想当日,兄弟在范阳;兄长在楼桑;更有那,诸葛在南阳。煞时间,英雄出四方。结义了皇叔与关张,其年三谒卧龙岗。已料定,鼎足三分,汉家帮。俺哥哥,称孤道寡世无双。俺关某,匹马单刀镇荆襄。长也么江,今经几战场,催——
声音韵味悠长。这折子《单刀会》唱得是百转回肠念,红尘一世苦;多得是怎奈何的决绝,却毫无一丝杀伐之音。
然而歌声到此戛然而止了。
“李嵘——”
“嵘哥——”
几声痛苦的嚎叫,惊得湖上水鸟飞散。
***
又是盛夏的时分,福建沿海的官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往来不绝。
在离海边不远处的官道上,有一棵极大的榕树,榕树下开着一家极大的铁匠铺。铺面上挂着各色各样的用具,从斧头,钉耙到各种小刀,小钳,样样俱全。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牵着个男孩,走进店内。随手摸上墙上一柄一尺来长的小宝剑,“当”的一声,在剑身上弹了一下,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对身后的下人道:“问问老板几钱银子,买给公子。他平日最喜欢舞刀弄枪。”
听来人说的是北京那边的方言,金大川一愣之间,从篝火边抬起了头来。
眼前之人身材高大,双眼炯炯有神,鼻子高挺,似是在哪里见过,看着很是亲切。他不由得一笑,兀自说道:“这位相公,这剑是给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们这里虽是官道,可北京来的客人少,您给够一钱银子,就拿走吧!”
那男子呆呆看着金大川愣了半晌,缓缓点头,“多谢老丈!听口音您也是北方人士?”
金大川笑道:“是呀,早十多年就搬过来了。”
“那这里生活的好不好?”
接过下人递来的银子,金大川又笑:“好啊!怎么能不好!有吃有喝,还有人照顾我!”他向堂后望去,就见李嵘已经抬着食盒走了出来。
男人心下了然,福建有‘契弟’一说,男人与男人成家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李嵘对男人点了点头,转眼看着金大川会心一笑,拍了拍手里的盒子,轻声道:“吃饭了。”
可听到这个声音,年轻男子领的小孩子吓得后退两步,用江淮话对父亲说道:“这个人看着这么年轻,可怎么说话声音跟老人家似的。我都听不懂!”
李嵘突地脸色一红,急急用扬州话回道:“我……我生过一场病。”他的声音沙哑粗俗,且娇柔造作,其难听程度,可想而知。于是他的脸色更红了,转身就要回屋里去。
可金大川一把拉住了李嵘,“没关系,我觉得你说话很好听。”
男人有些尴尬,赶紧拉着孩子离开了。金大川悄悄地跟出屋去,望着那一家人离去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
李嵘从身后抱住金大川,轻轻说着什么,常人根本听不出。
只有金大川知道。
他在说:“别难过,生意得以延续,壮大,蓬勃的生长,不正是命运最好最好的安排吗?”察!”
“小弟弟,你怎么坐在这里?你家人呢?”
温期双眼模糊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
那人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问他:“知道自己原先住在哪里吗?”
温期又摇了摇头。
“一个月以后要是没有人来报案说丢孩子,或者说丢的不是他,就送去福利院备个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