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秋狸不也说了吗?
——那李娟雅还是完璧之身。
刘蝉的眼睛微虚,他狭长如钩的柳叶眼里眸光流转。
他晓得,这李娟雅进门定是还有其它内情。
否则不会这么地突然,连他这个傅爷的枕边人都不知道。
等他今晚伺候好傅爷,和傅爷相拥而眠的时候,还怕问不出来?
李娟雅换好衣服,在丫鬟的建议下,她一手一个白玉兰花手镯,一个银制镂花镯,头上带一只银饰珊瑚钗,再配一对儿珍珠耳钉。
当她打扮妥了,在镜子里瞧见自己这般珠光宝气的模样,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匆匆瞧了几眼镜中的自己,就没看了。
丫鬟反倒是在一边频频夸她漂亮。
李娟雅没说什么。
她扭扭头,镜子里的她也跟着扭头,她耳朵上那一对形状近乎完美,又光泽温润的珍珠耳饰,晃得她眼花。
李娟雅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饰。
珍珠的质地本来就光滑,傅府供给的珍珠又是其中的上品。
其中别说什么小裂缝,连丁点粗糙的纹理都没有。
真是不像乱世里的珍珠。
李娟雅垂下眼想道。
若是知道傅府有这般好的日子,也不知道她的大姊,会不会后悔?
李娟雅对于自己抬进傅府的原因,大概也能猜想道。
左右不过是李家衰败,只能把她送来,以求傅芝钟庇佑李家。
否则怎么会是一向在家里无什么地位的她?
而且还是来做姨太太。
李娟雅随着丫鬟,步入傅府的大院大厅。
傅府占地广,原先是古典的老房祖屋,不过现在都是照着英吉利人的庄园搞,搞了不少洋楼花园。
其中七个夫人太太各一处院落,不过有些太太院落小,比如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有些院落大,比如大夫人二夫人和六夫人。
最大的是傅芝钟的院落,其次便是大院,专门拿来办舞会、招待客人和举行宴会的。
而其中,李娟雅自己那个院落是算大还是算小,她自己也不知道。
“太太注意脚下。”丫鬟小声提醒道。
李娟雅回过神,小心地跨过门槛。
等她进了大厅,抬起头,便愕然怔到了原地。
大厅中间的圆桌大极了,不像是八人用的桌,倒像是二十几人用餐的桌子。
这硕大的圆桌,不像是桌,反而是像每月十五,天上的月亮。
李娟雅有些束手束脚地走进大厅。
她踏上大厅里柔软厚实的地毯,看着上面闪烁的水晶吊灯时,心里都还有几分不真实。
这世上竟有如此大的桌?
这会儿,几个太太已经落座下去,李娟雅悄悄瞥几眼,发现她们身边一左一右还候着两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这桌为何如此大。
每个太太之间都隔着两个丫鬟,能不远吗?
丫鬟正把李娟雅往餐桌的位置上领去时,一个曲襟粉绸质长袖旗袍,披着黄色貂皮坎肩的夫人,突然开口喊住了李娟雅。
“是七太太吗?”说话的人正是四夫人沈氏。
李娟雅转身看向四夫人沈氏。
四夫人沈氏相貌讨喜。
她的脸小,五官耐看,一双圆眼干净透彻,一张仰月唇,唇角上扬,唇珠饱满,颇有未语先笑的意思。
“四太太安好。”李娟雅朝四夫人屈了屈膝。
“七太太今日与我一样,皆着粉色,”四太太笑道,“我看着欣喜,不若挨到我身边,与我同坐?”
那意思便是要李娟雅坐五夫人的位置了。
李娟雅面泛难色,有些不知所措,“这……”
这圆桌的位置,丫鬟早早就和李娟雅说清楚了的。
傅芝钟坐圆桌之首,他右手边至左手边,依此是大夫人、二夫人直到六夫人。
换而言之,如今她成了七夫人,也便是她替了六夫人刘蝉的位置,坐在傅芝钟的左手边。
这一下就离傅芝钟如此近,李娟雅对这个位置有颇多不安。
听了四夫人的话,她也有几分意动。
四夫人知晓李娟雅心中的忧虑,不禁莞尔一笑,“不碍事的,五太太来了,我与她说到道说道便好。”
“昨个儿看五太太如此喜欢你,想来也是高兴你坐身边的。”四夫人说。
同座的三夫人郭黄鹂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说话。
李娟雅也找不到什么理应推脱了,她看四夫人沈氏说话轻声细语的,感觉应该是一个好相与的,便也应邀了。
她坐下后,其他几个太太也相继出来落座。
五夫人来时瞧见李娟雅坐四夫人边上,愣了愣。
“妹妹——”她话还未说完,四夫人便抢先回答了。
“五太太,我今个儿看七太太与我皆着粉色,心中欣喜,便邀她与我同座。我想昨**也颇亲近七太太,便自作主张叫我们三个坐一块儿了。”
四夫人笑着说。
五夫人撇过头,哼了一声。
她今天穿的是身宝蓝色的花边旗袍,配了水晶宝石首饰,看起来明艳动人。
“你倒是会为他考虑。”她落座过后,阴阳怪气道。
至于那个他指的是,在座的除了李娟雅目露迷茫以外,其余都懂。
四夫人笑笑,也不弱气,“五太太哪里的话?我这也是想和七太太相处相处。”
五夫人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语。
李娟雅也不敢贸然搭话,只陪着笑了笑。
五夫人坐下后,李娟雅环视了一圈圆桌。
自己的丫鬟果然是没骗她。
这傅府上果真是财大气粗。
李娟雅这身镶金边银丝的粉袄裙,在这一圈太太里,竟然都不算是名贵。
她瞧得清楚,她右手边的四夫人裙衣上那栩栩如生的鸟眼,是用碎钻缝制。
而她左手边的五夫人,她肩上别出心裁的一摸幽蓝,是用翠鸟的羽点缀。
李娟雅苦笑一下。
没想到,她倒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小家碧玉了。
过了会儿,二太太也落座了。
二太太身着明黄色的大襟长袖旗袍,裙身无花无叶,只有一白毛青眼、威风堂堂的老虎。
她丹凤眼抹醉红的胭脂,头戴十二金钗,颈佩白玉,整个人气势极足,又落落大方。
似乎是察觉到李娟雅呆愣的视线,二太太朝李娟雅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
李娟雅却是被二夫人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眼,给看了个激灵。
先前吃茶水,李娟雅没敢细看,这回儿打了个照面过后,李娟雅才在心中暗叹这二夫人好生英气。
如今这座位上也就傅芝钟、六太太和大夫人未到了。
李娟雅又扫视一圈圆桌,不禁在想道,这傅爷果真是好福气,什么样的人儿在他的府上没有?
环肥燕瘦不说,每一个姨太又是美得迥乎不同。
并且还有一个身为男子的六姨太。
思及此,李娟雅想起自己如今也算是这傅爷府中的人了,她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果真是乱世枭雄当道。
就在李娟雅胡思乱想,想些有的没的时,一名仆役突然高声喊道,“先生到——”
一桌子姨太太瞬时起身。
四夫人看李娟雅还在发呆,赶忙一把拉起了她。
“傅爷——”
满屋子的人同时行礼。
李娟雅反应了过来,她感激地朝四夫人投去一个眼神。
而后她便听到一个很低很淡漠的男声,“起,坐下。”
李娟雅心里一颤,没错了,这就是傅爷。
按着规矩行了礼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桌前的傅爷,她的老爷。
这一看,她便又怔住了。
她竟不知道——这傅爷原来生得如此俊美。
身高体壮暂且不说,这傅爷的相貌端的是一副无情脸,只见他剑眉飞扬,似刀似剑,眉下一双瑞凤眼半阖,似有千般筹算在酝酿,叫人看不清,薄唇冷淡,其中不见笑意。
尽管是张无情脸,可是却偏生叫李娟雅看红了耳朵。
也无人告诉她,这傅爷居然是这般惹眼,哪怕是三十有七,都俊朗得让人不敢直视。
而李娟雅都小女儿羞涩还没持续多久,她便又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
李娟雅下意识抬起头,却和傅爷身边裹着白色狐狸绒,身型纤细的刘蝉对个正着。
李娟雅这才发现,原来刘蝉是随着傅爷一块进来的。
他们二人亲密无间。
刘蝉半搂着傅爷的手臂,而傅爷则是执着他的腰。
刘蝉不像二太太,头戴金钗,也不像五太太,肩衔翠羽,他就高高束着头发,脖上戴了一块儿玉牌。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寒酸了。
恰恰相反,他身上裹着的那条覆着全身,又尽显曼妙的白狐狸绒,才是真正地名贵。
这种狐狸绒,李娟雅知道,这绒说是猎的寒天极地的白狐狸,极其难寻。
她的太祖母就有一条如此的围巾,她老人家都宝贝得不得了。一定要到冬天拜祖才拿出来。
却没想到,这刘蝉有一身。
李娟雅连忙露出一个笑来,而后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