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停顿片刻,拐了弯回答李娟雅,“太太,您刚到府上,许是还不清楚。这府上六太太这些年很得先生宠爱。”
李娟雅皱皱眉,“这我是知道的。”
南国的人谁不知道傅府的六姨太风光无限?
连他那只猫,据说都有好几个金子打造的项圈。
丫鬟看李娟雅还未明白,只能又行个礼,把话说得更直接些,“所以太太,这些年先生但凡是有什么最好的东西,第一个给的就是六夫人。这六夫人随手的一件长衫,都不是一般大家能比拟的。”
“而且,太太,二夫人出自富商巨贾之户,那些罗裙洋货,二夫人也是应有尽有的。”丫鬟看李娟雅脸上难掩的怔色,便又道。
这便是在婉言提醒她,傅府上这套裙子根本是不经看、没任何分量的。
李娟雅坐在沙发上,扶住自己的额头。
她没想到,倒是她井底之蛙了。
但转念一想,这傅爷统领这么大一片辖区,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
思及此,李娟雅脸上一片辣辣的红。
是她托大了。
“……那好,那我就穿这套裙子吧,”她缓了缓,舒出口气,“将……将首饰盒拿来,我挑几样。”
傅府财力浑厚,每次立冬、立春、立夏和立秋这四个时节,都会给各夫人姨太太供一些潮流的珠宝配饰。
这也是为什么五夫人要说,七夫人进门进得正赶巧。
南国其它各个大家的女眷,也都是以傅府这些配饰样式唯马是瞻。
每到这四个时节,刘蝉管理的几个首饰香水铺都是门庭若市。
“这些……都是和田玉?”
李娟雅拿起一个状若羊脂的美人镯细细一看。
这玉石白而细腻,其中结构分明,不泛丝毫青光,确实是和田玉中的上品。
丫鬟回道,“正是和田宝玉,是先生带回来的。”
“每位夫人太太都有这些?”李娟雅看着丫鬟怀里满盒子的和田玉——
两个镯子、一串项链、三对耳饰、两枚胸针,还有一处鸟雀模样的玉石小玩意儿。
李娟雅的脑中,一时竟有些眩晕。
如此大量的和田宝玉,竟然是七个夫人每个都有。
这傅府是有多深厚的财力?
丫鬟这次却没回答,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开口。
李娟雅看丫鬟眼睛躲闪、满脸无措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想岔了——这和田宝玉,也不是每位太太都有的。
或许是看她才新进门,便赏她了一些。
李娟雅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玉镯,又问了丫鬟一遍,“是每位夫人太太都有这些?”
谁知,丫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这一下的动作,把李娟雅惊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问你,这盒和田玉首饰,是不是每位夫人太太都有?”李娟雅连忙把丫鬟扶起。
丫鬟诺诺答道,“奴婢不敢隐瞒太太……这、这和田玉首饰确实是每位太太都有……但是,六、六太太是首选的……六太太挑了之后,各房丫鬟才有资格等管事来分配……”
李娟雅听着,在原地愣住了。
羊肉锅(四)
四.
傅芝钟回府了,傅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太太急着选首饰衣裳,仆从则忙着准备立冬的家宴。
这清扫庭院,打理花卉,整清池塘……傅府占地大,这些活只多不少。
尤其是后厨的杂役,忙得不可开交。
傅芝钟手下的军官带回来的鹿和羊,他们需得处理了才行。
偏偏傅府里的贵人们,又都是金贵的主,嘴上的活儿,是最难讨好的。这鹿血羊肉还都得保证新鲜。处理手法一定要到位。
不仅如此,六夫人的丫鬟又来后厨说了,六夫人喜欢吃羊骨头边上的肉,令厨房把羊骨头肉都给片干净,他立冬宴时要炙着吃。
厨师一听这要求,脸上就泛起了难色。
这么些羊,都得剔骨头肉,那不知道得剔多久?
但来人是六夫人的丫鬟,后厨没办法,只能咬牙应下来。
“仆定完成六太太的嘱咐,还请姑娘放心!”主厨应道。
过来吩咐事情的丫鬟满意了,又按着秋狸的意思,分发了点银钱给主厨和几个帮厨,“我们太太心善,晓得冬天你们这些仆役不好过,赏点钱给你们回家添些东西。”
厨师们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好事,一个二个揣着钱,面面相觑,喜色难掩。
这钱拿在怀里沉甸甸的,帮厨的脸上老早笑开了花。
有婆娘的可以指着这笔钱给婆娘买些胭脂,冬天多吃上点儿肉,没婆娘的则是乐得自己可以多买些酒菜。
主厨瞪了他们一眼,几个帮厨才反应过来,连声俯身道谢。
丫鬟见事情忙完了,便拂袖带着人走出厨房。
见丫鬟走远后,几个帮厨窃窃私语,“这六太太好生厉害!连他派来的这个丫鬟我竟都觉得不凡,你瞧她方才说话的样子没,可不得了的劲儿!”
这个几个帮厨都是新来,对什么都新鲜。
身边一个年老点的帮厨跟着点点头,“那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些的又插话,“要我说,夫人都没这么大的威风!”
这夫人便是指的身为正室的大夫人。
本来不做声的主厨听到这话,立刻喝止,“虚要妄言!贵人岂是你们能多嘴的?担心你们被打瘸了腿赶出府!还不快快来帮忙,早日完成主家的吩咐!”
这被打断腿赶出傅府的厨师,几个帮厨也是略有耳闻的。
据说是在给夫人太太们做点心时,多嘴了一句‘六太太怎么吃得比夫人都还好?’
结果恰好被六夫人路过的大丫鬟听见了。
六夫人的大丫鬟当场大发雷霆,把这个嘴碎的厨师赶了出去。
连六夫人身边的佣人都有这般大的权利,那更遑论是六夫人?
几个帮厨想到这里,立马不说话了,刚才自觉自己说错话的年轻帮厨立即封住嘴。
整个后厨又开始忙前忙后。
这些宴会背后的种种,刘蝉是不清楚的。
他一般都是想吃想玩什么,就和秋狸说。
秋狸转眼就会给他安排个妥当。
至于想要什么,这么多年,刘蝉去和傅芝钟撒娇说要,暂且还没什么没要到手的。
“傅爷,今年冬至可在家里多睡几晚?”刘蝉坐在傅芝钟的怀里,圈着傅芝钟宽厚的肩膀,轻声询问。
傅芝钟目不斜视地翻过一页手里的书,“不可。”
刘蝉顿时不高兴起来。
他趴在傅芝钟的怀里,有些闷闷不乐,“那我又得等春节才能见着傅爷了?”
立冬到春节这一个多月,是傅芝钟最忙的时候,刘蝉经常在府里痴望里七天,却还是等不来傅芝钟。
以往傅芝钟这会儿都是不清不浅地嗯一声。
告诉刘蝉,确实是如此。
但今年不知怎么的,傅芝钟却对刘蝉说,“月底接你去北苑。”
北苑和南苑都是傅芝钟办公睡下的地方,两处都是重兵防守。
傅芝钟这意思就是说允诺刘蝉,月底便让刘蝉去陪着他。
刘蝉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从傅芝钟的怀里抬起头,一改前面奄疚疚的小模样,“那我是陪傅爷陪到春节归家吗?”
他急切地问道。
傅芝钟又嗯了声。
刘蝉脸上霎时裹起了笑容。
北苑和南苑刘蝉不是没有住过,但是也不是太多次,毕竟傅芝钟处理军务时并不留恋温柔乡。
刘蝉也自然是知晓该在何时纠缠,在何时安静。
刘蝉靠在傅芝钟怀里,静静地靠了会儿。
傅芝钟归家,已经换上了衬衫毛衣,他的头发微微散下来,相比起日常规整的军装,他整个人的煞气看起来都少了许多。
刘蝉卧在傅芝钟的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傅芝钟的温度,还有他身上像新雪,又像刀刃一样凛冽的气息。
刘蝉身上的貂皮大衣换了一件白狐狸绒的,是傅芝钟给他新带的。
这身狐狸绒大衣,比前面深棕色的貂皮大衣更加精致轻薄,穿到身上更显身段,刘蝉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傅芝钟由着他。
反正这身衣服都处理得干净。
过了会儿,傅芝钟翻过一页书,刘蝉瞥一眼书上的字,他看傅芝钟读的是杂书,便又抬起头问道,“傅爷,这些日子赶路可累着了?”
他的柳叶眼里全是漫漫柔和。
刘蝉的语气温软,“今晚用了餐,我陪傅爷洗洗身,给傅爷松松筋骨可好?”
刘蝉松筋骨的手法是专门和那些西洋师学的,力道方法都是傅芝钟喜欢的。
傅芝钟也没做多想,他的眼微阖,随手翻过一页书,嗯了声。
刘蝉听到傅芝钟的肯首,脸上的笑便又明显了些。
只要是傅芝钟点头允诺的事情,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实现。
刘蝉在心里想得明白,这立冬,傅爷也不过是小住两三日。
待他占全了傅爷的这两三日,谁还记得那个才抬进门的李娟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