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却升哧的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是,我坏。哥哥是清洁禁欲的正人君子,白纸一张,都没经过人事的。”
姜冬沉抬手要去打他,被年却升半空截住,好心提醒道:“酒,要洒了。”
姜冬沉于是也把杯中酒饮尽,饮完却顾不上打他了,皱着眉道:“这是什么酒……这样烈,好大的劲。”
“这酒哪里烈了?”年却升取笑他,“我喝完还眼都不眨呢,哥哥你倒皱眉。是酒烈,还是你嘴刁?”
姜冬沉偏不认是自己嘴刁,逞强又喝了一杯,这次喝完是真的不想再装了,揉着太阳穴道:“哎呀,不喝了,头晕。”
“头晕?”年却升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把人揽在怀里,轻声道,“那你躺躺。”
姜冬沉模模糊糊嗯了一声,乖乖靠了过去。一会儿,轻声打了个哈欠道:“啊——阿升,我可能有点醉了。”
年却升一侧首吻在他的发顶,笑着道:“这就醉了?哥哥的酒量何时都不如我了。”
姜冬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昏昏沉沉了,像有一只手只把他拉到深潭里去似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年却升说话,那声音似乎从天外边传来,但是声音很大,惊雷一般。姜冬沉伸手捂住年却升的嘴,哼哼着生气道:“不许说话,你聒噪得很。”过了一会儿那手就自己垂下来了,捂在年却升手上。一股巨大的睡意骤然不可抗拒地侵袭卷来,姜冬沉只与它抗争了一小会儿,便沉沉睡过去了。
年却升并未觉得意外,将酒杯搁在一边,在姜冬沉耳边唤了一声:“哥哥?”
姜冬沉哪里听得见,顾自睡得十分香甜。年却升拉过姜冬沉的手,点亮了那枚法印,然后,将自己的法印贴了上去。
年却升口中轻念了一句法诀,手上的法印应时有了反应,潺潺的橙色灵流从那法印中连绵地涌出来,流入姜冬沉法印中,变成皎洁的白色。宛如绵绵春水,从浩荡的江海中流出,汇于山川清泉,潺潺不息。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年却升才收回了手。
他在心中默念道:“愿我灵力于君身,自为灵护,护君心魄,遇祸成祥。再愿,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言毕,年却升才松了口气。
他心知年却清早晚要找上门来,只要事情如他所想,先去凤城山接了阮阮。不管年家那边有多棘手,只要一出事,他立刻就能将姜冬沉从传送门送回姜家,保护他周全。
在那之后,就由年却升一个人面对吧。年却升加到姜冬沉灵脉里的灵护足够强大,哪怕年却升身死,灵护不灭。
年却升心中忽然有一阵强烈的酸楚,让他本想故作无谓地一笑时,笑到嘴边,忽然成了叹息。
我怀里的人啊,从此只能在梦中见我了。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年却升摇摇头,把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从脑中驱散出去。单手解开姜冬沉的外袍,将他抱到床上去,再次揽在怀中,双手捧住正在恬静入睡的脸,细细吻了很久。吻完就还是静静抱着他看,什么都不做。
一个时辰之后,年却升才在指尖亮起一点温柔的灵力,点上姜冬沉的眉心。随之,姜冬沉缓缓转醒过来。
姜冬沉睁开眼,就望见面前一个合着眼睛呼吸平稳的年却升,与自己离得那样近,呼出的鼻息还带着余温打在自己脸上,长长的睫毛轻颤,似是在做梦。
姜冬沉心中蓦地一软,心中哈了一声,你可算是落在我手上了吧。
于是他伸手,把年却升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一只手指轻轻放在他鼻子前面,探着那温热的呼吸。过了会儿,有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嘴唇,摸完以后又用嘴去碰了碰,舌尖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点完就溜开了,一只手伸到被窝里,拉住了年却升的手指。
是手指,只握住了一根,
然后姜冬沉就开始反过来往年却升怀里钻了,心想这大约就是岁月静好,能有人与他同患难,共安乐。一生一世,一个枕边人。
年却升演得也是极好,方才姜冬沉那一串动作年却升已经忍着不上去把他摁在床上使劲亲忍了很久了。这儿醒来却是不着痕迹,嗓音酥沉慵懒,像是才做过很美的梦,在姜冬沉头顶有几分迷茫地:“嗯?”
这一声简直把姜冬沉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酥了,本来想抬起头看他,温声往他怀里一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年却升笑了,在他耳边轻轻问道:“那杯酒就值这么一会儿啊,哥哥这就醒了。”
姜冬沉被他这声音撩得一懵,胡乱点了点头,没有讲话。
年却升笑着,接着在他耳边笑道:“方才我做梦来着。”
姜冬沉在他怀里愣愣地睁着眼,嗯了一声:“梦见什么?”
“梦见我们老了呢。做饭都做不利索了,哥哥你头发全白了,但是还是好看的很。咱俩就在床上坐着啊,窗外边儿下着雪,千欢渡白了一片,美的不行。”
姜冬沉侧过脸:“白头偕老吗?”
年却升笑着:“嗯。”
姜冬沉点头道:“那很好。”
年却升没在讲话了,姜冬沉不知他在想什么,刚要去看他的神情,年却升突然道:“哥哥。”
姜冬沉应声:“嗯。”
年却升不置他言,又唤道:“哥哥。”
姜冬沉还是应道:“嗯。”
过了一会儿,年却升又一次唤他:“哥哥。”
姜冬沉向后挪了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你怎么啦?”
“没事。”年却升没有睁眼,怕那丝藏不好的酸涩被靠得这样近的姜冬沉看见,嘴上笑得十分快乐,“做完这个梦,感觉甚是爱你。”
姜冬沉嗤了一声:“油嘴滑舌。”
说完,又被年却升搂在了一处,年却升十分用力,想要把姜冬沉整个人揉进他的身子里似的。就这样抱了许久,姜冬沉终于忍不住道:“你爱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能不能不要抱我抱这么紧,我快喘不来气了。”
年却升抱歉地笑了一声,手上松了松。姜冬沉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眼:“啊,我有点困了。”
年却升终于睁开眼,温声道:“你才睡醒呢,又困了啊。”
姜冬沉道:“你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想睡。”
年却升笑着,许久,叹了一声:“那你亲我一下。”
姜冬沉凑过去,在年却升唇上温温软软的吻了一小下,舌尖也是若有若无碰上去的。年却升十分享受的闭上眼,吩咐道:“脸上。”
姜冬沉好笑道:“你贪不贪心,知不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那好吧。”年却升伸手将姜冬沉压过来,捂在怀里,在他发顶吻了一吻,“明天见。”
一定要明天见。
冷暖
年却升一睁眼,竟发现自己身在千欢渡。
面前是一如既往安然停立的小房子,门前挂着那块桃花木佩,佩牌下系着长长的淡色璎穗,随着风飘阿飘的,给人一种家中主人仍在,生活和谐美满的错觉。
而一回头,入眼是空荡荡的随君湖,姜冬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他身旁,亦或是他身后。他周遭没有一个人。
年却升心中一紧,跑步去开小房子的门。
没有意想中安静坐在屋子里的姜冬沉。
他没有坐在书案旁读诗写字,没在床上拉着阮阮逗猫,也没在侧屋里为了早饭忙碌。
哪都没有。
然而取而代之的,一拉开门先是扑面而来的灰尘,把年却升呛得一阵咳,但也顾不上咳完再进去,一面掩着鼻一面向里走,却只见走时不曾叠整齐的被衾,枕边的猫窝里有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再转头,书案上的书本纸张,在书案和书柜前散落了一地。全部覆盖着灰尘。
侧屋里也是。
桌上,床上,灶台上,一切曾经留下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全部都不留余力的布满了灰尘。
不留余力的灰败,不留余力的萧条,没有一分一毫生人的气息。
没有姜冬沉。
年却升迷茫的转回身——这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间他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语,透着紧闭的窗子传进来。传到耳边,低得想一声轻叹。若不是年却升五官灵敏,恐怕是真的不会发觉这声轻微的响动。
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年却升已经反射性的迈开了步子。
下意识的,转身迈步,开门关门。等即将绕到屋后,才反应过来那声音应是姜冬沉。
刻在骨血中,刻在心中,刻在灵魂中,梦中。年却升听得这声音便知道是他,不会错。
然后年却升抬眼,只见屋后二十步之外,落英缤纷的合欢树下,背对着他,跪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腰悬温玉与东南枝,头发散了满身,宽宽的广袖下露出皙白手腕,看不见他神情,只见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面前的一块石碑,背影很是落寞。
年却升一面向他走,一面轻轻地唤了一声哥哥。
姜冬沉恍若未闻,仍在自顾自地抚着石碑讲话,声音极低,只听见他说了什么“保重”“再会”之类的零碎句子。年却升走到他身前,本想拉他起来告诉他地上很凉,看见他面前的石碑。忽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