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沉仍在迟疑,许久对上他的目光道:“你不骗我?”
年却升轻点一下头:“不骗。”
姜冬沉咬了咬唇,沉吟片刻,轻声道:“那好,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你万不要冒险。”
年却升心知姜冬沉是怕自己为了保护他独自面对危险,心想哥哥你真是了解我,但仍然笑着答道:“我知道,哥哥。”
姜冬沉心里忽然忐忐忑忑地很是不安,胳膊收紧搂住年却升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说年却升一向说到做到,我应该信他。毕竟相较于以前,年却升对他的隐瞒已经很少很少了,然而姜冬沉还是不太放心,再次确定道:“当真不骗我?”
年却升笑了,伸手从姜冬沉的侧脸一路摸到锁骨,凑到他耳边笑着调戏道:“我若真是丢下你不管,长夜漫漫,我可是要难熬了。”
姜冬沉抓住年却升的手腕,透过这轻佻的语气反而一阵安心,不去拨开他已经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反而将他按的紧了些,只道:“你可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年却升侧过身去吻姜冬沉的锁骨,湿漉漉地一路往下,一面吻着,一面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先去凤城山接了阮阮,再回家。”
姜冬沉已对这样的场景得心应手,不羞不躁,十分坦然,除了说话有点喘,别的都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在家里总是嫌弃它,现在倒想了?”
年却升不应,转头在姜冬沉耳后打着旋儿吻了许久,又不轻不重地去咬他耳垂,姜冬沉啊了一声,想去推年却升的脸,年却升倒自己起来了,一翻身对上平躺着姜冬沉的眼,随后笑道:“外面风大雨大,哥哥你今天可以大点动静,没人听的见。”
姜冬沉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微弱的喘息很是诱人,咬着年却升的耳朵道:“你不许太过分。”
年却升明知故问,笑道:“过分是过分到什么地步,不过分又是怎么回事?”
姜冬沉答不上来,索性压下他的肩膀抬头索吻,年却升伸出舌尖在姜冬沉齿间舔了又舔,姜冬沉猛地打开牙关,两个柔软的舌尖碰到一起,迅速纠缠成一团,分分合合地又咬又吸。姜冬沉哼了一声,身上的衣服被尽数扯开,主动缠上年却升,发出浅浅的低 | 吟。
旖旎放荡的夜。
凤城山,亦是倾盆大雨。
安知披了件衣服,打开半合的门走至屋外,蹲下身对屋檐下的阮阮道:“阮阮,回屋吧,今日这样大的雨,年公子和姜公子是回不来的。”
阮阮心知如此,但没有挪动身子,它身上的毛发黑白相间,背上的黑色已被斜飞进屋檐的雨水打湿了一片。而它始终望着那条长长的石子路,被风吹的连连打嚏,还是不肯离开。
仿佛它始终相信,他们早晚会来。
安知叹了口气,向阮阮道:“我受年公子嘱托,好生照顾你,我知你思他们心切,但是……”
但是年公子恐怕生死未卜。安知是忽然想到他们临行前年却升嘱咐的话,差点脱口说出这一句,心知这样有失妥当,忙住了口。
阮阮转头望他,轻轻喵了一声,仿佛是在说,我知道。
临行的那天,他们说了什么,阮阮也全听见了。
那在场的四个人,加上它这一只猫,其中毫不知情的,唯有姜冬沉一人而已。
正因如此,阮阮才是万分的不放心。
安知将湿漉漉地阮阮抱了过来,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转身跨回屋去,一边掩门,一边向阮阮温声道:“你既心知等不来,那便不要白白折磨自己,我不是真的忍心看他们不得善终,只是,许多事是局外人干涉不了的。”
阮阮仰起头,安知接着道:“年公子是聪明人,想来他心中不会没有对策,或许是不便于宣之于口,又或许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才在走之前对我们讲那样的话。你不要太悲观,天无绝人之路,何况善恶终有报,他又是个那么好的人。”
阮阮目中轻轻一闪,伏下身去,小声地:“喵。”
俦侣递过去一条布巾,叫安知帮阮阮拭好打湿的毛,阮阮似是十分疲倦,伏下身一会儿便睡着了。俦侣看的十分心酸,问安知道:“你当真确信年公子会没事?”
安知见阮阮已经睡熟,轻轻将它抱在枕边,遗憾地摇头道:“我不确定。”
“那你……”
“我说句不太吉利的。万一年公子出了什么事,不在了。不问姜公子和阮阮有多伤心多难过多悲痛欲绝,他们都还活着。”
安知坐在俦侣身边,转眼去望他,目光中凝练着一种历经过世间万种风尘烟火的成熟和明达。他道:“我虽算不上上神,但这人间的烟雨我也是飘摇了百年。我见过新婚女子年少守寡,亦见过风雨同舟多年的夫妻最终死别。这是每个凡人都躲不过的,纵使年却升与姜冬沉修为甚高,灵力磅礴。修仙之人,不成仙,便为人。”
俦侣听得如雷贯耳,良久,才轻声问道:“生离死别对吗?”
“嗯。”
俦侣转过脸:“……那我们也?”
安知抚慰地一笑,探过身去吻吻他的侧脸,温声道:“不会,你是妖,如今我也是。”
俦侣这才放下心,安知拍拍他的手,微一苦笑道:“何况我们无亲无故,没有太多的顾虑。年却升不一样,若他是天涯游子,孤身一人,无家,无良人。凭他的灵力,大可以叛经离道百般转圜,算尽万种天机也可得以生存。可是他不能。”
“是为了姜冬沉?”
“是为了姜冬沉。”
俦侣毕竟涉世未深,只听得出其中有义,但这人世间的羁绊和牵连,他并不太懂,于是问道:“为何?凭他的本事,他若是要生,带着姜冬沉又怎会没有办法?可为何他不这样选,还要留下姜冬沉独自宁愿去赴死?”
安知握住他的手,十分耐心地解释道:“他生,年家无处泄意愿未竟之恨,便要另想它法,再致他死。年却升心知如此,若他执意避死,这火最终要引到姜冬沉身上。姜冬沉有父有母,亦有兄长姊妹。这些牵绊,触及到任何一个都会让年却升无计可施。姜冬沉是他的软肋,那姜冬沉的软肋,也就一并加到年却升身上。若要姜冬沉一辈子不得安宁,年却升心中不愿,所以他要独自受难,护姜冬沉一世周全。”
“那怎么能一样?”俦侣突然叫道,“这不和当年我们的境遇很像?阿知,我心知你是为了我好,所以你独自去面对那位仙神。我等你那几年,我果真就好受吗?简直生不如死!是,你答应我你要回来,让我守着这个不定的归期等啊等,在我被怨灵上身的那一年,我们屋子里连你的气味都不见了!你的衣服,你的剑,你的被子,你的一切,所有你陪过我的痕迹……都在慢慢消失,杳无音信……可我出不去,我找不到你。我果真就好好活着没让你失望了?你只知护我的身,却不知护我的心。当年是我,如今是姜冬沉。让我自己选,我宁愿颠沛流离潦倒一生,甚至我宁愿当时就和你一起死在这里。我也不愿守这空山,守一辈子!”
安知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这一段爆发似的倾诉让安知一时间坐不太稳。他手撑了一下床,一时说不出话来。俦侣面上的眼泪不知何时滑了下来,他正对着安知的眼,无比认真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大可以一起面对。你刚才说过天无绝人之路,我信。那我们为什么非要分开,不能两个人一起同生共死?你明明知道,就算是死,我能陪在你身边,也毫无怨言。”
安知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心疼又内疚,咬了咬唇柔声道:“你从未对我说过这些,是憋了很久?”
一股酸劲骤然冲上鼻端,酸得俦侣又想落下泪来,被俦侣生生忍住,抹了抹脸:“嗯。”
安知笑着叹了口气,抚着俦侣的后脑将他抱在怀里,温声道:“小妖精。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当年,我们面对的是神,不是一介苍生。因此,不是你执意和我一起就能解决问题的。当年我以为他们会先关我去天牢,只要看守一松,我立刻废了神身下凡找你。不过我没料到他们会一上来就用忘情鞭。”
俦侣静静听着,这封尘已久的难过再一次破茧活了过来。安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但我对你执念够深,这执念让我不会全然忘记你,于是我还是下来了。这些年我们确实经历过千辛万苦,但是翻山越岭,我们还是在一起呢,对不对?”
俦侣微一点头,伸手搂住安知的脖子,小声道:“那几年我时常怨你……我……我与姜冬沉不同,他有一个十分圆满的家庭,那个家庭同样能给他安慰,让他不至于太过痛苦。可是我……我自从化为人形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我穿衣束发,日常起居,以及射箭用灵,全是你教的。除了你,我心里没有任何人。但是你那一走……我……”
安知温声细语,贴着他的耳朵道:“我心里明白,那年终是我的不对。明明执意要跨过妖与神的界线去喜欢你,却始终没有想好万全之策。我想要让你好好生活,却不知离了我你从未有过真正的快活。小妖精,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