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沉不气不恼,十分宽容的让年却升伏在自己颈窝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年却升的后脑。年却升没有闭眼,长长的睫毛在姜冬沉锁骨上蹭个不停。眨眼眨得人心里痒痒。
年却升其人,骨子硬,脾气也硬。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冷酷的不行——当然是不在姜冬沉面前的时候,三分戏谑三分不屑,剩下四分懒的理人。但在姜冬沉面前就不一样了,与生俱来的冷酷尖锐全不要了,自上而下是一个可怜可爱的邻家少年郎,硬脾气和冷气场融了一地,软和的不行。
所有软肋都向自己敞开了,年却升现下正难过,姜冬沉当然要抱抱。
这会儿年却升抬起眼来,目光软乎乎的,唤了一声哥哥。
姜冬沉应声,年却升道:“若是将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除了姜冬沉谁还见到过年却升哭,更别说为他擦眼泪了。姜冬沉便边给他拭泪便笑着道:“都这么离不开我了,你去哪对不起我?”
年却升道;"别管有没有这种事,哥哥,如果我做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姜冬沉也只能安慰他了,心道许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在情绪里面走不出来,于是就想听自己给他一个保证。于是姜冬沉便没有深究何谓对不起自己,只温柔笑道:“你便放心吧,只要你不是另寻新欢,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然后在心里笑得不行,想着这两个男子在一起说这种话真是要多矫情有多矫情,像他母亲民间话本里的痴情女子向意中郎君道;"你这一生是不是只爱我一个人?“
不过看在是年却升的份上,先这么矫情着吧。反正也无伤大雅,反而是这样傻乎乎的年却升,实在可爱的不行。
天还是没有亮,屋子里灰蒙蒙的,再加上两个人称得上是耳鬓厮磨地窃窃私语,气氛实在有点暧昧。傻乎乎还可爱的不行的年却升在下一刻翻过了身整个儿压住姜冬沉道:“不行了,哥哥,我要找一点安全感。”
等到出了客栈,就已经日近中午了。年却升还是闷闷的,不说话,也不笑。一个人顾自出神,就连姜冬沉唤他,也要唤好几声才能得到回应。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了,到底什么梦把他打击成这样。
不不不,这两日都很不正常。
昨天话奇多,今日话奇少,情绪大起大落的,行为举止十分反常。更何况……刚才才做了那种事,还那么……激烈……这会儿正该是能贫嘴的时候,可是这次手也不乱动了,连调笑都没有了。姜冬沉差点要自我反思,是不是刚才自己不够配合,他才某根筋搭错了。
年却升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遗世独立,后面的姜冬沉都快和自己打起来了。
路经一处村庄,村口种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合欢树,开了满树嫣粉花枝。惠风和畅,那满树的合欢不时落下一两朵,飘荡着落在姜冬沉肩上。年却升就在树前猛地停住脚步,姜冬沉没注意他停下,不留神撞在他身上。年却升转身去扶姜冬沉的手臂,许是怕他摔了,可面上始终平平静静,仰着头去望满树合欢,也没有要关心姜冬沉一下的意思。
姜冬沉没听到日常关心十分不爽,赌气般的催促道:“阿升,走了。”
年却升这才啊了一声,松开姜冬沉的手臂,垂下头继续前行。
走过这几里是一片竹林,微风吹动竹林上下,枝叶枫枫响动,年却升仍顾自走着。姜冬沉被冷落了一路,心里有股没来由的气,于是停住了脚步,看他什么时候能回头看看自己。
真算是。姜冬沉在心里笑话自己,我真是矫情得没边儿。
随意地单手扶了一下竹木,姜冬沉突然哎呀了一声。
年却升忙转过身来,两步跑到姜冬沉身前,问道:“哥哥,怎么了?”
竹木上有木刺,在姜冬沉手上划了一个小口,涌出一道鲜明的血痕来。姜冬沉还未讲话,年却升忙小心地将他的手捧过来,折了一片竹叶化为白绸,轻轻点拭那一道血痕,皱着眉道;"疼不疼?“
那个梦醒过来,年却升真是一点也不敢看到姜冬沉身上有血了。
修仙之人,这种浅浅的小伤全然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半柱香就愈合的七七八八了。姜冬沉本想摇摇头,忽然见得年却升担忧的神情心中一暖,装模作样地委屈道:“啊……有点……疼得不行。“
年却升也心疼的不行,手忙脚乱了一阵,最终还是捧着那伤口吻了吻,然后取下一块白绸想为他包扎。姜冬沉委屈着反而笑了,用另一只手在年却升额上敲了敲:“我这才两寸长的伤口,不是没了半只手。”
姜冬沉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年却升道:“用这个。”
姜冬沉身上时常装着各种药物,来应对年却升三天两头的磕磕碰碰,年却升拧开瓶塞,用瓶口在那伤口边上碰了碰,咳出一小片药粉来,凉凉的倒很舒服。年却升皱着眉,细致地将药粉抹匀,轻声道;“哥哥是怎么划到的?”
姜冬沉佯做埋怨:“你走的那么快,管我做什么。”
年却升动作一滞,目光染上一份歉意,伸手抱住姜冬沉道:“抱歉哥哥,今天我有点走神,没考虑你的感受,是我的错。”
姜冬沉被这一抱,小脾气立马没了,不生气了,也不埋怨了,就着蹭了蹭
年却升的脸道:“你就别再自己胡思乱想了,到底是什么梦,跟我还不能说?”
正是因为是你,才不能说啊。
其实这梦说出来实在像个杞人忧天的荒诞噩梦,告诉姜冬沉也不会被他太当真——他安慰年却升两句也就晃过去了。可年却升说不出来,他不能把独自抛下姜冬沉去赴死然后姜冬沉也跟着一起陪葬的话,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笑着讲出来。年却升觉得残忍。
因为他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独自去还生来就欠年家的债,哪怕是生是死未可知,也要把姜冬沉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留下。
就算人终有一死。
姜冬沉感觉到怀里的人又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刚要出言安慰,忽然听得身后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十步之外,有人戏谑地开口笑道——
“伤风败俗啊,兄长。”
变故
年却清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通体乌黑节亮,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扇柄敲着掌心,靠在竹干上道:“从千欢渡由北到南,兄长真是让我好找,这天气可是热的很,我带手下来竹林里避避暑,怎么不巧兄长就被我给碰上了。”
年却升将姜冬沉护在身后,没有讲话。
年却清嗤笑了一声:“护什么?护了我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吗?姜家四公子,久仰您姓名,家父尝尝向我提起你。修为高的人就是有名有望,不想却是个品行不端的断袖。在下真是想不到。”
向南走了很多天,又决定向北回千欢渡直接面对,年却升心中并没有一刻是真正踏实的。年却升不知年却清是敌是友,也不知他此行动机如何。但一上来见他对自己诸多明知故问,年却升反倒安心了。因为年却清如此,确是在演。
如此推算,应是无人知晓他们关系有所缓和,也无人知晓年却清还在年却升那里住过小半个月。那么年却清带人围千欢渡也不是出于背叛。或是有苦衷,又或是别有用心。但大胆赌一搏,对年却升应是没什么害处。
年却清又从小是个善于伪装且乐于翻脸不认人的人,年却升一直心里没底,才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现在他放下心了,可还是要演,于是从背后拉住姜冬沉的手,向年却清道:“又是他叫你来逼我回年家?”
“兄长。”年却清几近嘲讽的反问道,“父亲为何要让你回年家?他恨不得杀了你泄愤才是,你觉得年家你还能回得去?我再问你,前些日子西北禁器室失火,放火之人,可否是你?”
年却升哪做过这档子事,听都不曾听说过,一侧首笑道:“放火?我若是放火,你觉得今天你还能站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和我讲话吗?”
年却清也不气恼,哼笑道:“果真?父亲第一个猜的就是你呢。伯父心疑是尉迟宿,可他已死了多长时候了。我与你们二位牵连不小,无缘无故立于风口浪尖,父亲和伯父一同心疑我,委屈得很呢。所以兄长,我请个命前来拿你,好证明一番我自己的清白。不知,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年却清带来那几个人脑子都不好使,相互使着眼色不知道自家公子和年却升都碰上了还废话什么,应先一并抓了才是。年却升身后只有一个姜冬沉,人少,但聪明。两句就听出来年却清那一堆话是在给他们透露消息罢了。年却升笑了笑,问道:“我若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年却清没有回答,顾自道:“我此行任务是带你尸首上交给年家主位,但毕竟我杀人没有只杀一个的道理,只怕殃及无辜,姜家要来找我的麻烦。这把火若烧到整个年家身上,导致年姜两家关系破裂,不是我一人之力可以承担的。所以我就只好先找个地方把你们二位关上一关,免得这几日年家和尉迟家开战,你跳出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