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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升沉 (落淮)


  穆敛道:“不用忙了,却升,一会我们要回去参宴的。”
  年却升点头,没再讲话,穆敛以为他是在失落,便安慰道:“下次一定。”
  年却升笑笑:“我是想让您尝尝冬沉的手艺。师妹怎么没一起过来?我和冬沉到有些想她。”
  穆衣道:“她在家中温书。小姑娘总是偷懒,可不能再惯着她了。”
  年却升望了望窗外,片刻,转头向姜冬沉道:“外面起风了,我去把衣服换个没风的地方搭,失陪一下。”
  不到晌午,送走了穆衣和穆敛,年却升倚在门框上出神,姜冬沉唤道:“阿升。”
  年却升回头:“嗯?”
  “这随君湖,你望了得有半柱香了。”
  “哦。”年却升转身回屋,“我有点困。”
  “先来陪我做饭,吃完午饭后你再小睡一会儿。”
  年却升便同他一起去了侧屋,姜冬沉又唤道:“阿升。”
  “怎么了?”
  “毕竟我母亲不知道我们的事,她那句娶妻,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年却升正挽着袖管,闻言回头笑道:“谁告诉你我在意这句话了。”
  “是没人告诉我,可你就差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年却升垂下眸去,转身去洗菜,一边淡淡地道:“哥哥,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每次都想的太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的事总归不能一直瞒着你母亲,毕竟你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姜冬沉道:“你放心,我自会让他们知道。”
  “你急什么。”年却升笑着用湿手勾了勾姜冬沉的下颔,“我是心里过意不去,你母亲待我很好,我自心里的感激她,只是把她儿子带上这么个邪魔外道,有点对不住她。”
  不等姜冬沉开口,年却升又道:“哎,你别说无妨,换做是我,听见我儿子喜欢上一个男子,我可能也会有点受不了。但是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哥哥,这辈子你算是栽在我手上了。我以前想的太少了,总感觉最大的症结在于你,我要引诱哄骗让你着我的道,死心塌地地陪我,然后我们住在一块,就能好好的过一辈子。
  “现在想想呢是我狭隘了,你还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跟我这个孓然一身的人断不是一样的。而且,方才你母亲对你说尉迟家围猎会的事我也听见了,她的关怀我此生都感激不尽。不过哥哥,我心里也确实一直都有底,他们不可能说放就放过我,但我始终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既熬过了那么多年,再警惕几年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现在我有你。
  “哎。”年却升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来有时候当个惊世奇才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冬沉一时说不出话来,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年却升看他欲言又止,笑出声来:“行了吗你,我真不是琉璃心一碰就碎,好了哥哥,你什么都别说,过来做饭。”

  围猎

  所谓会,不过是尉迟家打的一个幌子,还不如说,这是讨伐年家大会。
  可是尉迟家却将年家也请了来,这就显得十分居心叵测了。然而年家又不能不去,许多时候一个家族被讨伐,就如一个国家被攻打,攻方无需给出什么正当理由,只要随便打个借口,带领附庸群起而攻之,待木已成舟,仇敌身死族亡,就什么理由都不用再给了。
  此行年家若是去,那便是赴鸿门宴,有去难回,可年家若是不去,又成了以尉迟家为首的各家族讨伐年家的“正当理由”——目中无人,无以居大。
  尉迟家办这样的围猎会,司马昭之心,各家心照不宣。
  年家只好与姜家一同启程,年风龄留驻年家,年却清却必须去。这并不是他主动请缨,而是尉迟家下了明令,各家弱冠之下血缘弟子必须来一人,尉迟家在昔州设了相应的猎圈,专供未及弱冠的弟子试炼。
  除却早已扫地出门的年却升,年家符合条件的,便只剩下年却清。平粥心里自然一万个不愿意,怕自己的儿子会出了什么事,三番五次让年风龄传年却升回来。年风龄却道:“让那小子回来?他若是和尉迟家联起手来,年家还要不要了?”
  尉迟宿今年正二十,况碍其姓氏又要避嫌,他更算不上血缘弟子。但平粥极力要求他去,保护年却清。尉迟宿答应下来,年却清倒是十分高兴。
  年却清道:“阿宿,我似乎还没和你一起单独去过年家之外的什么地方。”
  尉迟宿道:“并不是单独,宗主也要去的。”
  可年却清觉得无所谓,他丝毫没觉得此行会有什么危险,反而他觉得,和尉迟宿在一起,让他十分安心。
  启程那天,年却清很早就收拾完毕,去尉迟宿的房间找他,人却不在。
  后来连吃早饭时都不见踪影,直到启程的前一刻,尉迟宿才匆匆忙忙赶回来,年却升见他身影,松了口气道:“你去哪了,我差点以为你不陪我去了。”
  尉迟宿一向话少又平淡,只默默地往他手里放了一条红璎珞,道:“前些日子你染的风寒还没好全,这璎珞浸过草药,你拿好。”
  其实很多时候年却清觉得,他们年家人虽然性格各异,志趣不同,但在一点上却颇为相似,就是能装。
  装作从容淡定,装作不畏外界围攻,那是年风临和年风龄。装作冷漠于世,装作不可与人接近,便是他和年却升。
  年却清坐在马车的车厢内,看着窗外的景色晃晃荡荡,不知不觉便到了昔州。
  自然一下车就听见各家弟子指指点点,不光是指他,更多的是指在尉迟宿身上:“你看,那个尉迟家的弃子,如今竟跟着年却清来了。”
  “真是,穿年家的家袍,竟然还挂着尉迟家的姓。”
  “不知廉耻,不过料他也嚣张不了多久,年家以后可指不定落魄到什么地步呢。”
  自然也有说到不在场之人的:“年风龄那么宝贝他这个儿子,竟放他来冒险。他们家直系弟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不过年风龄不还有个长子叫什么年却升,没弱冠呢,过的那么惨,怎么不叫他来?”
  显然那些外人都不太了解年家内况:“过的惨,不受重视,修为肯定就不行呗,过来干什么,赴死?”
  年却清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在背后评头论足,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吗。”
  这样的围猎会长达半月,可如此显而易见,这儿简直是四面楚歌。
  年风临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年却清:“晚上你就和尉迟宿住在一起,屋门从内锁上,睡前检查一遍是否有异样,睡时也不要熄灯。进餐之前,先拿银针试毒。围猎开始之后,万不要单独行动,更不要出风头,若是有事,第一时间传声给我。”
  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危险气味,年却清颔首道:“是,伯父,却清知道了。”
  可第一天,风平浪静,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围猎的前一晚为止,都无生事端。年却清却始终不敢放松警惕,睡觉也睡不安稳,偶尔向尉迟宿抱怨一两句:“我大约能体会年却升当年风声鹤唳的心情了。”
  尉迟宿闻言道:“无妨,你不会和他一样。”
  姜家来的是姜冬沉的三哥姜冬蔚。姜冬蔚其人,比姜冬沉更显沉静。姜家虽与年家交好,确一向受各家尊敬。姜家的阵营每日门庭若市,各家姑娘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前来拜访。
  姜家上下是清一色的白衣然然谦谦君子,穆衣穆敛也一身素净,各家姑娘每日叽叽喳喳地来来往往,抓着姜冬蔚不放,姜冬蔚虽然不喜如此,但面上还是春风和煦,耐心地回答每个姑娘的问题,惹得穆衣笑道:“不想我的阿蔚是个万人迷。”
  相对于姜家的热闹非凡,年家就显得冷清多了,按理说仙门百家的首位才该是最万众瞩目的一个。然而来参宴的,除了姜家的每一个家族都对他们冷嘲热讽,平日如此,上宴如此,哪怕偶然遇见也是如此。年家不以为然,各家不上门找事就是谢天谢地,只是看在姜家人眼里,不免为之叹惋。
  姜闻道偶尔对年风临道:“风临,世事无常,若此次尉迟家发难夺你仙首之位,你便不要再夺回来了。”
  年风临望着萧条冷落的年家阵营,似是洞察到了他们的未来一般,沉声道:“我知。”
  尉迟家自然不是傻子,不会全然放心姜家,在某一晚登门造访,和颜悦色道:“姜宗主,若此行我们真的把年家仙首之位扒下来了,你可否愿意代做仙首?百家不一定服我,但必然服你。”
  姜闻道只看了他一眼,无视了他的试探:“志不在此。”
  姜闻道说志不在此就一定是志不在此,尉迟宗主相信他定没有“反叛”之意,越发以礼相待。这却让姜闻道恶心的不行,三番五次对穆衣穆敛道:“尉迟关辰这人虚伪至极,他为人还不及风临,风临讲话坦坦荡荡,尉迟宗主却是一贯的虚与委蛇。”
  男子与女子关住之点是有不同,穆敛只是有些担忧地向穆衣道:“长姐,幸好阿沉和却升不在这里,不然像年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只怕他们两个都要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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