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就怪我入京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吧。”徐问之苦笑道,“前些日子为了祭奠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空与她相处了。她本就是朝中要员的独女,又伶俐漂亮,身边自然是缺不了公子们的,若是一朝雀屏中选,后宫里就又多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娘娘。她能抽空看我一眼,于她是施舍,于我是恩赐。”
“怎么能是施舍呢!”辞年听了这话,竟不高兴起来,“心悦便是心悦,不喜就是不喜,怎么还要看人官职行事,这世上怎么还有姑娘拿着官位牌子选夫婿呢!那要是你明日官职高了,她是不是又愿意同你在一起了呢……”
徐问之想回些什么,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了,他只得收起手里的钱袋,继续道:“我寻不到她,便想着方才官差将贼人押走的时候,递了我一支红梅簪子,我思来想去,这簪子应该是女侠落下的,既然是女侠丢了东西,那她一定还会回来取。所以我便回到了巷子口,等了一会,直到贺兄带着姑娘赶了过来……”
贺栖洲笑道:“真是谢谢徐兄了,这簪子正是他的心爱之物,若是没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呢。”
徐问之道:“不过举手之劳,贺兄言重了。”
“对了。”贺栖洲突然道,“正月里,钦天监监正大人蹭到府上拜年,正提到我俩身陷天牢时,是徐兄在朝堂上替我二人出言求情,可惜当时……连累徐兄被奚落,我一直过意不去。我同监正大人商量好了,想找个机会请徐兄吃顿饭,以表谢意,还请徐兄不要推辞。”
徐问之笑道:“见义当为,何足挂齿。”
再往后的内容,辞年就彻底听不懂了,他本以为徐问之已经足够文绉绉,却没想到贺栖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功夫实在了得,两人一通攀谈,竟是谈得辞年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觉得闷,又不好打扰了两人聊天的兴致,便只能偷偷靠着亭子的栏杆,望着被灯火映红的湖面打盹。
再然后,他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贺栖洲正揣递来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油纸包,辞年嗅到肉香,立刻从床的里侧窜出来,接过他手里热乎乎的东西,想都不想就拆开往嘴里塞。贺栖洲忙道:“慢点!别烫着了。”
辞年一连啃了好几口,这新出笼的包子香喷喷的,吃得他嘴角都糊上了油。他怕弄脏了被子,赶忙往床边挪了几步,又伸手问贺栖洲要帕子,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竟一起笑了出来。辞年最先收了笑容,道:“笑什么!昨天跟那个酸溜溜的人聊得那么开心,还记得给我带早饭回来,当真不容易。”
贺栖洲轻笑一声:“你恐怕不是蜀中的狐狸,是晋阳的狐狸。”
辞年不解:“什么啊?”
“不然你这吃醋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趁着辞年还没回过味来,贺栖洲抢过纸包里的另一个包子,也跟着咬了一口,“我昨天夜里,可是把你从湖边一路背到了家里,夜深了,还要给你擦脸,你那香粉和胭脂染红了一盆水,我还得替你洗澡,拆发髻,把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本以为辞年会害羞,没想到这小狐狸竟面不改色,吃完了自己手里的包子,又把他手里那个咬了一口的也抢走了:“洗就洗,又不是没洗过,你在竹溪村也替我洗过澡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贺栖洲道:“你就不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辞年一撇嘴:“能看到什么啊,都是你有我也有的,难不成我身上长了什么你没有的东西出来么?”
贺栖洲闻言,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又立刻恍然大悟道:“对啊,你是狐狸,我是人,怎么能你有什么我也有什么呢!我昨天都忘了看……”
“看什么?”
“看你……”贺栖洲拖长了调子,突然掀开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狐狸尾巴藏哪了!”
辞年见状,怪叫一声,整个人都缩回被子里去。天已经大亮,阳光正好,屋檐的雪融化了,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贺栖洲摸向辞年的腰,闹得这怕痒的小狐狸一阵阵怪笑,两人在被子里斗了好一阵,辞年终于是败下阵来,他冒出个头,大喊着:“道长厉害!道长好厉害!饶我一命啊哈哈哈哈!”
贺栖洲也跟着钻出杯子,停了挠痒痒的动作,只是将已经笑得脸都红了的辞年搂进怀里,轻笑着叹了口气:“往后可不能在外面偷偷睡着,也是风寒了,多苦的药你也得给我喝。”
辞年笑道:“我是狐大仙,不是普通人,那些苦得要死的汤汤水水,对我没用!”
“没用也得给我喝。”贺栖洲用力揉了揉辞年的头发,青丝从指缝间滑出,带着一股昨夜皂角的气味,“治不好也得出口气。”
辞年哼了两声,懒得同他斗这个嘴:“你们昨天夜里聊得那么深,我听不懂,还不让人睡觉了啊?”
贺栖洲无奈道:“哪有多深,不过是说到这礼部尚书空缺,如今年节完了,是该选个新的出来了。”
“礼部尚书……”辞年想了想,“昨天那个人不是说,他是礼部侍郎吗,既然都是礼部的,让他当这个什么尚书不就好了,反正他也说喜欢的姑娘因为他官职低而看不上他,让他当尚书了,官职就又高了一些,那不就可以追回那个姑娘了吗?”
贺栖洲笑道:“你居然还知道尚书比侍郎高啊?挺厉害的嘛。”
辞年笑道:“那当然了,我可是无所不知的狐大仙!你今天这么早就出门,不会是打听这个去了吧?”
“这话怎么说的,我一早上出门,不还是为了给你买早饭么?”贺栖洲道,“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秦歌呢,他刚从早朝下来,一见着我,就急匆匆地跟上我了,非要随我回来一趟,蹭杯茶喝。”
“秦将军也在这?”辞年一听,立刻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那你……你怎么还进来折腾我呢!”
“这怎么能叫折腾呢?”贺栖洲缓缓一侧身,手肘撑着床,手掌支起脑袋,冲着一脸惊慌的辞年咧嘴一笑,“我对他说,你老实在会客厅给我等着,我要去哄我的小公子起床了。他一听,立刻老老实实坐那喝茶,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你说,这能叫折腾你吗?”贺栖洲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这明明就是在折腾他。”
第六十一章 君心似海圣意难测
秦歌坐在客厅,一盏茶喝凉了一半,却还是没等到该来的人。
他支着脑袋,想了半晌,还是没把事情想明白,便只能把那凉了的茶灌入口中,静静等着贺栖洲过来。这人……说自己哄小公子起床,一去就将近半个时辰,这哄起床是这么个哄法呢?有这功夫,别说起床,就是洗漱梳头吃个早饭都来得及。
果然,他刚想到这,已经洗漱梳头吃过早饭的小公子就出现在了门口,今日他又换了新衣服,自从城里的衣庄开始营业,他兜里那点银子就全花在买衣服上了,今日穿白的,明日穿黑的,知道这京城里的衣服好看,他便也没那么惦记穿裙子了。
贺栖洲跟在辞年身后,还得提醒他脚下留神别踩着门槛了。
秦歌一见这二位来了,都忘了自己才是客人,他立马倒上茶,让他俩坐下,紧张兮兮道:“可算出来了!我今天刚下朝,听了不少大事!这不刚下朝,正想找你呢,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路上遇着你了!”
贺栖洲心安理得地捧着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丞相没了嘛。”
秦歌都给自己编排好一场说书了,谁料贺栖洲竟未卜先知,不过无妨,没了是没了,后续可还精彩着呢,秦歌“哎”了一声,又道:“不止!咱都知道丞相没了,但你们可不知道,咱们皇上这次可是下了大功夫了。从年初一到年十五,天天都在带人查证,恐怕一天休息都没有。”
贺栖洲道:“咱们这位陛下一向如此,蛰伏便静静的一声不吭,一旦暴怒,恨不能给你一道雷劈开天灵盖。”
秦歌又道:“也不枉我跟白松枳辛辛苦苦跑这趟,我看他实在辛苦,又是个人才,就把折子都给了他,让他去面圣了。哎,没想到这小子还有那么一套,打起仗来毫不逊色,进了尚书房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他那日从尚书房出来,红光满面的,我问他怎么这么高兴,他说……”
“他说要升职了,自然高兴。”贺栖洲把泡不开的茶叶从茶盏里跳出来,缓缓道,“你必定是要镇守京中的,这个想都不用想,一个京城,也用不着留这么多将军。所以,这位白将军,现在该收拾收拾,往西北境出发,开府镇守了吧?”
秦歌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莫不是又偷偷仍你那签子推算着呢?”
贺栖洲无奈道:“这那能叫推算,不过基本常识。”
“好,白松枳现在当了将军,自然是准备接管顾平川的西北境了。陛下为这事愁了这么多年,前些日子看他在闹市擒了家奴,便给了他随我清除叛贼的机会,谁知这小子勤恳又聪明,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一路表现得极好,这不,刚一回来就升迁了……哎,只是往后没了他,我这巡防要是忘了,就没人替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