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洲替他倒了茶,道:“无妨,我家的大门没什么要求,投缘都可以进来。前些日子礼部只剩你一人奔忙,咱俩也算是共患难了……”他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花灯,道:“你很在意贺姑娘?”
徐问之笑笑:“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谁都会多看几眼的。更何况她昨日替我抢回钱袋,还没来得及正式答谢。”
贺栖洲点点头,轻轻指了指身旁剥瓜子的辞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贺姑娘。”
这话一出,不只是徐问之,连同辞年也一并愣在原地。手里的瓜子只剥了一半,辞年瞪大了眼睛,他看向贺栖洲,后者正笑着看他,他又看了看徐问之,这人竟是愣在原地,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辞年赶忙道:“我……我不是故意扮作女子!不……我是……”
他这一开口,徐问之恍然大悟:“果然是贺姑娘的声音。”
无论怎么掐尖了嗓子,那调子和语气都是不会变的,辞年头大极了,他左右看看,实在不知该怎么收场,便狠狠提了提贺栖洲的腿,贺栖洲吃痛,哭笑不得道:“是,这位贺姑娘,就是与我住在一起的小公子。他怕我逛灯会遇着说媒的熟人,便扮作女子与我同行,没想中途见到贼人,就冲出去行侠仗义,还粗心大意丢了簪子……”
“是这样……”徐问之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却落寞起来。贺栖洲眼尖,察觉到他的表情,又道:“难道……徐兄对‘贺姑娘’有意?”
“不行的!”没等徐问之开口,辞年便立刻跳了起来,“不能对‘贺姑娘’有意的!就算我真是姑娘也不行的!”
一见辞年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徐问之竟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长叹一口气,道:“我哪能占这个便宜啊,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贺姑娘替我挑挑首饰。毕竟我是男子,对这些并不在行,要是能有个姑娘替我把把关,没准……”说到这,他顿了顿,摇头道:“也没用了。本以为兢兢业业该有回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侍郎,定是高攀不上她了。”
辞年听了这话,忙道:“你要送姑娘礼物,想找贺姑娘替你看看送什么合适?”
徐问之道:“本来是这个打算的……可现在……”
辞年兴冲冲道:“我可以啊!我会挑首饰的!肯定好看!”
徐问之摇头:“可我现在就算挑对了礼物,她也未必愿意与我在一起了。”
“为什么啊?”辞年不解,可话刚出口,他就明白过来了。这位徐大人,就是刚才秦歌话里那个被顶去了礼部尚书之位的人啊。一想到绝,他便觉得戳了人家的伤心处,赶忙转了话头,“其实也不一定是这样的。也许这个姑娘只是一时生气,你昨夜追贼追了那么久,是不是怠慢了人家,姑娘要是生闷气了,可不会告诉你她生气了,她只会不说话,让你自己想明白。”
贺栖洲“哟”了一声,笑道:“没看出来啊,你这么了解姑娘?”
辞年一脸鄙夷:“话本里都这么写!”
他俩一问一答,倒是又把徐问之逗笑了,他喝了口茶,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这位贺……贺公子?”
辞年被他一喊,又尴尬起来,他抓了抓脸,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姓贺……我叫辞年。”
贺栖洲道:“要不知道怎么称呼,叫他小公子也可,什么稀奇古怪的称呼,只要好听些,他都喜欢。”
徐问之了然:“好,那便先谢过小公子了。”
“其实……”贺栖洲又道,“徐兄,你相信钦天监的推算么?”
“这……”徐问之笑道,“若说实话,我是不太信的。但皇上重用钦天监多年,想必也有缘由,这其中应该也有门道,不过我不了解,就不多说了。”
贺栖洲凝视着他,道:“我且当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钦天监还有几分准头。那你便信我一句话。”
徐问之颔首:“贺兄你说。”
“璞玉待琢磨,只差时机。”贺栖洲微微一笑,“徐兄的学识与品性,不该止步于此。”
话音落地,徐问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他缓缓将茶饮尽,再放下茶盏时,那原本沮丧的眼里竟缓缓浮出一丝光亮,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他居然是第一次被人用“璞玉”来赞许。徐问之轻咳一声,道:“那……我便先谢过贺兄的吉言?”
辞年抓起剥好的瓜子,一把塞到徐问之手心里:“你信他的!他可厉害了!他说你并非等闲,你就绝不会庸庸碌碌!”
“挺好,还会用成语了。”贺栖洲一笑,饮尽盏中的最后一点茶,“既然如此,这姑娘还是得抓紧时间追,这个节点,街上的铺子开的差不多了,徐兄,还需要小公子替你挑个礼物,让你好好追回你的意中人么?”
“我……”
“去吧!我去帮你挑一个!挑一个顶好看的钗子,姑娘一定会喜欢的!”一见徐问之犹豫,辞年便心急如焚,他把起身,认认真真扶正了自己的斗笠,好在今日这身是按着道袍的款式制的,与他这竹斗笠搭起来不仅不怪异,反而透出几分山野里的草木气息。
徐问之得了鼓励,便跟着他们下定了决心:“好,还得有劳贺兄和小公子,替我挑个礼物。”
年节已过,一出了门,这大街上更加热闹了。早早归乡的人回来了,两旁的商铺铆足了劲儿,吆喝声,叫卖声,似是比年前更有劲头。昨夜灯会结束,燃过的花灯纷纷收了起来,有些许游园过程中撞坏了的,也就这么堆放在路边,烛油渗入地砖里,恰好勾勒出砖缝的痕迹。
“徐兄,你还没说,那位姑娘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呢。”
辞年手里照样拿上了糖葫芦,附和道:“是啊,她平日里有没有喜欢的颜色,样式?”
“她……”徐问之一提到这个,连笑容都温暖了几分,“我初见她时,在城郊山涧里,一棵玉兰花树下。那时初春,皇上提议踏春,便带上了各位大人们,大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便挑了家中的女子随行,我们就在山涧中品茶饮酒,我初见她时,她就站在树下,一身素色衣裙,连头上玉簪都是淡青色的碧玉。”
“素色……”辞年自动过滤了那些人生初见的美丽场景,道,“素色的首饰在街那头的沁莲庄!咱们走!”
他嘴上喊着咱们走,腿却跑得比谁还快,徐问之一段故事刚开头,就被辞年给打断,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讲下去。贺栖洲大笑几声,拍了拍徐问之的肩:“走吧,先挑了首饰再说。”
第六十三章 花下逢难抵侯门深
沁莲居不大,装潢却十分用心,开在巷口,古朴典雅,门口的牌匾做成舒展的荷叶状,比起周围方方正正的那些要有趣得多,或许辞年当初就是冲着这个有趣,才跑到店里参观的。店内的首饰大多为银质,缀着或青或绿的宝石,十分小巧可爱。
辞年一进了店,就跟进了自己家似的,不等掌柜的招呼,他便兴冲冲地奔向柜台,身后两人刚踏进店里,就见他举起了一支缀了流苏的白玉荷花簪子冲他们晃了晃:“这个怎么样?”
果然是荷花,贺栖洲猜到了。还在蜀中时,两人第一次到镇上买东西,路过的也是一片荷花池。当时辞年心心念念的荷花没有到手,他便一直不甘心。到现在入了京,他想要什么,也不必再害怕被别人责骂了。贺栖洲笑道:“现在是帮徐兄找礼物,不是给你自己买呢。”
辞年一撇嘴:“这个作为礼物也很合适啊,徐大人不是说了,姑娘喜欢素色衣服,那荷花配素色衣服,多好看。”
掌柜的看他们自有主意,本不打算上前推荐的,可一听辞年叫了一声“大人”,便立刻坐不住了。这京城里的官,可不是县级的九品芝麻官,指不定哪个就是朝中权贵的门生,可得罪不起。他赶忙从柜台后出来,笑着问道:“几位是帮什么年岁的姑娘挑首饰啊?”
徐问之轻声道:“十九岁。”
掌柜笑道:“是送给心上人吧?”
徐问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吧……”
掌柜的笑了几声,道:“哈哈哈,大人不必不好意思,这心中有了喜欢的姑娘,自然要多花些心思的,各位稍等片刻,我这新出了几款适合年轻姑娘的首饰,我这就去取来。”
“有劳店家。”徐问之倒是十分守礼,看着店家往柜台后去,他又在店里转了一圈,要不是进了店里,他都不知道这姑娘家的首饰竟有这么多讲解,一时眼都看直了。辞年攥着荷花簪子,看他神情有些无措,便主动在店家去取货的这一短暂时间里当起了百事通。
小狐狸立在竹架旁,指着架上的首饰,如数家珍:“这是簪子,用在头发上的!就像这样……”他想把斗笠摘下,却突然想起这是在大街上,这事要干了,满街的人都要来围观这个长了尖耳朵的家伙了。他思来想去,把贺栖洲往身边一拉,抬起手,将那荷花簪子簪了上去。
贺栖洲不仅没有恼怒,反而面带微笑,甚至一反常态地轻轻晃了晃脑袋,向徐问之展示着脑袋上的荷花簪:“怎么样,徐兄,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