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接了钱袋,道:“多谢姑娘,那个,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后退几步,左右看看,竟突然腾空而起,站到了一旁围墙上。青衣人一惊,赶忙仰头看她,可她却不再回头,而是提起裙子,步伐稳健地朝着大街跑去,眼见她要跑,青衣人赶忙追了几步,道:“女侠!怎么称呼啊!”
“我姓贺!”女子只甩下这么一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连影子都没了。
夜色渐浓,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似乎刚才的那点小风波,并不能给灯会带来什么影响。贺栖洲看着急匆匆跑回来的辞年,笑着叹了口气:“这是谁家大小姐啊,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辞年刚想抹一把汗,顾忌着脸上的妆容,只能轻车熟路的从贺栖洲怀里摸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别提了……抓个贼还被人看着了,要不是我跑得快……”
“你要是再跑快点,从那屋脊上摔下来,那整条街的人可都看着你了,指不定明天连皇上都知道,上元灯会,有个姑娘好不威风,从天上摔下来了。”贺栖洲拉过辞年的手,敛去了笑容,“下次不许这样。”
辞年赶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走吧,刚刚不是还羡慕人家有花灯吗?咱们也去路边挑一个。”
长长的大街旁,各类摊贩叫卖着,这入了夜的长安,竟能比白天还要热闹。辞年跑了这一圈,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茶楼里真没吃什么东西。他沿着街边的小摊绕了一圈,吃了一圈,见到什么都想尝尝。贺栖洲就老是跟在他后面,充当这个踏实肯干的钱袋子。
吃饱喝足了,辞年总算逛到灯摊了,这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一见他俩过来,立刻迎上笑脸,道:“哎呀,二位郎才女貌,当真绝配啊!我家的灯,在这街上是出了名的,既结实,又漂亮,什么花色都有,买了提在手上,怎么晃都不着火!”
辞年本想再去别处看看灯,听他这么一夸,竟迈不动脚了。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贺栖洲,那人只是笑,一副你高兴便好的模样。辞年回过头,在摊子上挑选起来,那老板看生意有望,继续道:“姑娘这一身红衣可真漂亮,也挑个红色的灯吧!”
他抬手一指,辞年顺着他的手看去,这铺子虽然很小,却在顶棚底下挂满了花灯,在老板指向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红色的花灯。那些灯还没点亮灯芯,只是静静挂着,辞年看了半晌,突发奇想道:“老板,有没有梅花的花灯?”
老板一笑:“哎呀,有!姑娘来得是时候,梅花五瓣,五福临门!还有最后一个,我给您摘下来!”
辞年得了花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他提着灯,轻轻晃了两下,那花灯就像一朵明艳的红梅,缀在他的裙边。贺栖洲见他这样高兴,笑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辞年又提起灯,轻轻晃了两下,“这灯真的晃不灭,老板没骗人。”
贺栖洲道:“那摊子的灯确实不错,有几个好看的,年年都极为抢手。”
“年年……”辞年听了这话,道,“道长年年都来逛灯会吗?”
贺栖洲点头:“是啊,这样盛大的节日,错过岂不是很可惜?”
辞年道:“那……是不是年年都有人同你一起呢?”
“噗嗤……”贺栖洲咳了两声,“是啊,年年都有人同我一起。他在前面吃,我在后面看,灯也不买,迷也不猜,就一个劲的吃,从这边吃到那边,从那边吃到这边,吃到收摊了都不肯走。”
辞年听得一愣一愣的,竟没猜出这究竟是谁:“啊?”
“秦歌啊。”贺栖洲笑笑,替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不然还能是谁,你真当这京城中有谁家小姐瞎了眼,能看上我这么个怪人么?”
“你才不是怪人呢。”辞年也跟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咦?”
“怎么了?”
辞年一脸疑惑,用手摸了一遍,又摸了一遍,指尖触到的只有簪花,和轻微散乱的发髻……他摸了好几遍,疑惑道:“我那只簪子呢?”
贺栖洲闻言,赶忙将他带到灯火明亮些的地方,两人找了许久,才发现辞年最喜欢的那支红梅簪没了踪影。那簪子虽然不贵,确实他特意为了这身衣服挑回来的,也算得上是他的宝贝了。贺栖洲道:“你细想想,是不是扔在哪了?”
辞年认真思索了一阵,道:“我们今日出门,到了茶楼,那时候簪子还在呢……”
贺栖洲道:“然后你就飞出去抓贼了。”
“对……抓贼……那簪子,簪子……”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簪子一定是落在那个巷子里了!我追贼人,一路追到巷子里,还打了他一顿,一定是那时候掉的!”
话音未落,他便拉起贺栖洲的手,推开一层层的人潮,冲着小巷奔去。那巷子并不远,若是脚程快,不过半刻钟就能赶到。两人紧赶慢赶,冲出了人堆,辞年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守在巷子口的青衣人。
这人怎么还在这?辞年顾不得许多,拉起贺栖洲就要往巷子里钻。那青衣人见他过来,一脸兴奋:“贺姑娘!可算等到你回来了!”
贺姑娘?贺栖洲看了看辞年,后者正咧着嘴,露出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那个……”
“贼已经被官差押走了,我在巷子里捡到了这个。”青衣人笑着迎上来,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辞年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他丢失的簪子么!
“噢,果然在这,多谢。”贺栖洲接过簪子,替辞年簪上,笑道,“有劳仁兄了。”
青衣人一见贺栖洲,面露惊喜之色,他笑道:“哎呀?贺兄,你也带……带……妹妹出来逛灯市呢?”
贺栖洲一愣,定睛看了他一会,才恍然:“哎呀,是你啊!”
青衣人笑笑:“对,是我啊,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礼部侍郎。”
第六十章 月上柳梢空错良宵
街上人太多了,实在不好说话,所以这二位朝堂上认识的大人沿路买了两包糕点,找了个近水边的亭台,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辞年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坐在一旁的栏杆上,双腿跟着花灯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两人寒暄了一阵,贺栖洲道:“都见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仁兄怎么称呼呢……”
“啊……这倒是,我都忘了介绍自己了。”那青衣人一愣,也跟着笑道,“在下徐问之,礼部侍郎,前些日子为了冬至的事常常往钦天监跑,那当时实在匆忙,所以未能与贺大人详谈,没想到今天,竟能在这灯会上偶遇。”
“我这不是带着……”贺栖洲轻笑一声,“带着这位贺姑娘,出来逛逛嘛。”
徐问之道:“这位……是贺大人的妹妹?方才有贼人偷了钱袋,那贼练过腿脚,又熟悉地形,一下子就跑得没了影,要不是她英勇无比,将其截获,恐怕这钱袋是找不回来了。”
辞年听到这,撇了撇嘴:“不是妹妹。”
徐问之一愣,笑道:“无妨……不是妹妹也无妨!这等见义勇为之举,实在值得敬佩。”
贺栖洲见辞年不便多说话,便抢白道:“对了,徐兄,你这钱袋子倒十分别致,不仅色彩艳丽,上面还绣着兔子的纹饰,想必是哪家姑娘青眼于你,特地缝了送的吧?”
“哪啊……”徐问之经他提醒,这才重新举起手里的钱袋,左右看了看,“这钱袋,根本就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你还追……”辞年脑子里的好奇念头又冒了出来,本不愿再多言的他,竟是又掐着嗓子开了口,“还追得那么费劲,气都喘不上了。”
那声音捏得半哑不哑,听起来十分怪异,徐问之却并没有在意,而是缓缓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辞年一头雾水:“啊?”
贺栖洲解释道:“徐大人这是告诉咱们,他来这灯市,是为了一个姑娘。”
辞年又道:“那姑娘呢?”
徐问之叹了口气:“不提了。”
辞年没有吱声,心里却悄悄嘀咕起来,明明都是读书人,怎么贺栖洲说话就这么好懂,这个徐大人一开口,就净是些自己听不明白的东西……辞年觉得自己没法加入他们的话题,便将花灯挂在一边的树杈上,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贺栖洲道:“这姑娘的钱袋被人偷了,徐兄就赶忙去追,追得气喘吁吁,以为要追丢了的时候,有位女侠从天而降,将钱袋给夺了回来。”
徐问之道:“确实如此。”
“那徐兄怎么不把钱袋还给姑娘呢?”贺栖洲问,“是走散了吗?”
“贺姑娘把钱袋给我后,我立刻原路返回,想找到她,可结果,她已经不见了。周围的店铺老板都说她已经随一位公子走了,还给我留了个口信,说不必找了。”徐问之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我与她,本就只剩这最后一次相约罢了,往后,恐怕也不会再见了。”
辞年觉得自己该老实吃点心的,只是这人说话着实怪异,说一阵断一阵,老勾起他的好奇心,见徐问之说完了,又不往下继续,辞年便忍不住问:“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