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迹的拳头死死握在掌心,他到漠堡才六天,不能暴露武功,于是他心里再恨,也没有出手。只狠狠道:
“你若不信,又何必再问?”
邵慕白扣着他的肩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你有什么目的!”
段无迹终于恼了,“放开!”
邵慕白的脑子被酒烧了一遭,昏沉冲动,不仅不放,反而将人转了过来,死死扣着他的腰。
“你为何想冒充兰之,说!”
段无迹见他失控的样子,愣了一愣,不怒反笑,道:
“你对我吼也没用。人都走了,你掏心掏肺也好,痛哭流涕也罢,根本,没人在乎!”
最后的那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彻底激怒了邵慕白。他低头,发狠地噬咬那张可恶的嘴唇,撕碎他的衣裳,让这孤傲的人发出痛呻。
终于,在一场滔天怒火中,他强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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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前尘旧事(二)
也是在那晚,段无迹仅存的自尊,被他撕得粉碎。
醒后,邵慕白后悔万分,自然也愧疚万分。他掰开段无迹的手掌,掌心已然躺着几个血淋淋的血窝。那晚,段无迹一字不吭,更未求饶,那些怨恨和屈辱,都化成了这几个已经变得发紫的血窝。
邵慕白心里过意不去,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离他的院子不远,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他去看望过段无迹,因为愧疚。
可每每他揣着要补偿的决心时,段无迹都能三言两语把他气得半死。他想,这个人要骄傲,就抱着所谓的骄傲孤独一辈子罢!左右他心里装的人是顾兰之,就算人不在身边,但他的心是给他的。这个段无迹,只是与他一夜风流的普通人,只是漠堡里千万个想与他发生关系的其中一个,根本,不足为惜。
然则,纵使他这样想,段无迹的影子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尤其那双雪打霜披的眸子,仿佛就刻在他心里了一般。但他被骂了许多次,又拉不下脸再去看他。于是怀着对段无迹说不清的感情,他只能偷偷地去。
他发现,在他没有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人面前的时候,这人的气质虽然仍旧是冷冷的,但却仿佛被人抽去所有生机一般,枯萎了。
这让他想起漠堡门前那棵红叶李,年年春天都是满树红花,但不知何时起,只剩干瘪的树枝,以及发皱的树皮。
再后来,他们的故事就与平歌的有些像了。
顾兰之回来了,他百般呵护,心里却一直横着段无迹的影子。明明放不下,但又拉不下脸去示好,二人都是极骄傲的性子,就那样越来越远。
直到那日,顾兰之设了一个局,让段无迹暴露了平教少主的身份,引起轩然大波。
那日,武林的各大掌门恰好都在,段无迹便被那群所谓的名门正派,一步一步逼到角落。人们说他罪有应得,说他墙倒众人推,说他,恬不知耻不知所谓。
他却在刀光凛凛中抬眸,问:“邵慕白,今日的局,是否你的主意?”
段无迹的脸在打斗时刮了一道血疤,就着那条伤痕,在重重包围中问他。
邵慕白从前对他抱有亏欠,是因为那说不清却冲动的那一夜,但如今段无迹是平教派来的细作,知道这消息时,他又被愤怒支配了。所以,他甚至能够理解,楚幽在知道平歌的杀手身份之后,为何在一气之下废了他的武功。
“不错,是我。”
他违心地承认。
须臾间,他看到段无迹眼中的希望尽数坍塌,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再看不到光亮。
但他当日是未有心疼的,只觉得快被怒火湮没,甚至反复地问:“你是魔教派来杀我的吗?你是来杀我的吧!”
段无迹瞧着他被怒火蒙蔽没有丝毫信任的眼睛,悲凉地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偏着头,握着蛟龙鞭的手颤了一下,也仅仅只有一下。
“邵慕白,我到漠堡两年,从未泄露一个消息出去。我背叛父兄,背叛平教,你却如此对我.......”
他不恨,不是因为他还可笑地爱着邵慕白,而是打心眼里觉着,这个人,配不上他的爱。
邵慕白冷冰冰瞧着他,道:“你该庆幸,我没有亲手杀了你。”
段无迹动了动嘴角,“是么......”
那一刻,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如枫山凋零的叶子,分明是那样鲜红的颜色,却徒徒落到地上,沾了满身的灰。
他忽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恨不得将天都劈开一条裂缝。随后,他杀出重重包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也没有人能制止他这几乎是自杀的进攻。邵慕白瞧着人群中宛若游龙的人,心头仿佛被谁敲了一下。
他惊愕于段无迹的功夫,正正惊愕,才恍惚间意识到什么——段无迹的武功如此之高,若真有心杀他,他早死了一万次了。
他振臂高呼,欲想让人住手,将前因后果问个清楚。但段无迹却已经杀出了包围圈,负着重伤走到他跟前,两眼空洞。
紧接着,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胸口,匕首的主人云淡风轻:
那天,他一动不动盯着段无迹,眼中只有一片猩红。喉咙动了动,想把事情问清楚,却被一口腥甜堵住。昏迷之前,脑中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和已经黯淡无光的朱砂痣。
之后,段无迹因刺杀武林盟主被众门派追杀,生生剜去了膝盖骨,落了残疾。而段庄和段如风也在营救他的途中不幸被杀。
段无迹带着无边的恨,和对父兄无限的愧,接手平教,修炼邪功。
他与他,终是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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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再回想起来,心里仍旧被无力的悔恨和伤痛充斥。
“无迹,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月明星稀,安然静谧。远处偶尔传来两声犬吠,打破了凌晨的清静。
段无迹站在秋阳城最高的屋檐,腰间缠着蛟龙鞭,孤独地望着汪洋城池。少年虽未自己经历情殇,却亲眼见证了别人的,心里难免难过。
邵慕白从他身后走近,谨慎地道出期许。
“就一下,一下就好。”
这声乞求很是卑微,甚至比清风还要虚弱。
段无迹没有回头,垂眸望着满城夜景,“嗯。”
邵慕白热泪盈眶,险些不争气地哭出来,他从后环着段无迹,下巴搁在他肩上。
“无迹,你真好......”
段无迹没理他这话,只是心里默算着时间,特别不解风情地提醒:
“一下到了。”
邵慕白一僵,恋恋不舍地放开,退后一步,小媳妇般地挪到他身侧站着。
段无迹面无表情,“平歌收了么?”
邵慕白颔首,“收了。泪丹也收了。”
段无迹叹息:“他的一生太惨,希望来世能过得好一些。”
邵慕白打量一下他的脸色,谨慎开口:“无迹,其实咱们都错了。楚幽......其实很爱平歌。”
段无迹一愕:“什么意思?”
邵慕白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那东西足有三寸厚,封皮蜡黄,边角破烂,看得出已存放数年。
“这是掌柜找到的札记,楚幽的。”
段无迹伸手接过。这册子被年月蚕食,轻若鸿羽,他却觉着仿佛有千斤重量。
邵慕白接着道:“楚幽一直深爱平歌,只是平芝从中作梗,让他误会平歌与阿端有苟且之事,这才生出误会,误了终生。”
札记里记录着那份爱,那份被恨和妒火蒙蔽的爱。
“今日遇见一个妙人,名为平歌,跟平芝的名字很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啊,总是装着妖媚熟稔的模样,可他拉我的动作很是生疏,甚至有些笨拙。我知道,他其实是一张白纸。在他面前,我不再落寞,不再伤悲,甚至能不再想起平芝,我觉着不错,便买了他。既然入了王府,那么这辈子,他都是本王的人。”
“今日瞧见平歌玩秋千,像个孩子似的。他不知道后面推他的人是我,不是阿端。他放声笑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下,但我却真真切切听见了。明明这样喜欢,还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狐狸!”
“今日见到平芝。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了,整个人缩在垃圾堆里,周身狼狈。管家说他被那人弃了,落了很严重的心疾。毕竟爱过一场,我打算将他接回府中安置。待病好了,再给他一笔钱,让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身。回来时,他让我唤他‘平儿’,我瞧他精神恍惚的样子,便许诺了一日。过了这日,‘平儿’只能是平歌的。”
“平芝接回来的第一天,平歌很不高兴。我想着去安慰他两句,但去到他的屋子,却听到他和阿端欢爱的声音。平歌居然背叛我,他居然背叛我!我本想冲进去了解了他们的性命,最后顾着面子,忍住了。”
“平歌越来越护着阿端了,甚至为了这个奴才,敢明目张胆顶撞我。我该处以家法,或者将他们赶出府去。但,想到以后都不能看到平歌,我就又退却了。我是一个王爷,却在这种小事上,一直拿不定主意。”
“平歌居然是来暗杀我的杀手,气愤之余,更多的是心寒。他还有心么?我爱他,宠他,他不仅与下人偷欢,还要狠心来杀我。我自是气不过,一下子废了他的武功。他看了我一眼,但仅仅一眼,我也能知道,他是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