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祭在天界的人际关系不错,许多神仙都跟他有交情,包括今日大张旗鼓赶来的李天王。
“神君,你们二位还是随我回去吧,莫让我难做。”
白祭自然是不怕的,他当初大战鬼祖,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他多活了几千年,还跟无迹有了这么段情缘,怎么算都是一个“赚”字。
他已经想好了告罪的说辞。无迹是蓬莱仙翁的嫡孙,刚从银花树萌生出来,心性纯良,容易上当,不小心被他这流氓头子用漂亮话骗了,这才犯下天规。彼时,无迹是从犯,又加上本身身份特殊,惩戒应该不大。
故而,他是不怕的。
“无迹,你想何时回去?”他问仍旧伏在他膝上的人。
被问的人垂下眸子,在他膝头蹭了一下,贪恋地望向海平面上的夕阳,道:“看完再走。”
他心头一软,答应了这人的要求。接着同李天王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方也颔首答应。
于是,在临沧东部的一处礁石上,两个背影依偎在一处,浩瀚的海水波纹漾漾,渔夫的歌声舒缓悠扬,幕天席地的晚霞在海面铺了一层浓郁的朱砂,斜晖充溢每个角落,仿佛要径直照进人心,将黑暗驱走一般。
那之后的结果,便是他被打入凡间,受尽凡人情愫的折磨之苦。
天帝直言:“尔等如今觉着幸福,是因为你们刚尝到甜头。你们以为,本帝何以在天界限情?情,是劈在你身上的斧头,是砍在你心头的剑。它会带来仇恨,带来杀戮。若天上诸神都玩忽职守,甚至为了夺爱大打出手,天界将遭来大乱。天界乱了,六界何谈安生?”
对此,无迹便劈头盖脸给他反驳了回去:
“心恶者,无情照样为恶,他不能算计情人,还能算计友人,算计亲人。只要心存歹念,就算你把他关到八寒地狱,他也有一万个计划去杀戮。”
因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无迹原本禁足十年的惩罚,改得跟他一样了。
天帝说,要让他们亲自尝到背叛,尝到由爱变恨的痛苦,他们才会悔悟,才会回头。
在那一世,白祭名为邵慕白,云起名为段无迹。这名字起得不错,是命格星君特意写上去的。因为他曾偷吃了白祭两坛冰玉白,这俩名字,就当他法外留情,赎两分罪过。
名字虽可做主,命格却是天帝说了算的。
那一世,对无迹百般呵护的白祭一反往常,成了个无情愚蠢的货色,直到临死之前,他才恍然明白,他爱的,顾惜的,并且辜负了的,究竟是谁。
但去人间体会了一段艰辛百态的真情,他不悔。那些辛酸流泪的苦,亦加深了他的爱。
情虽苦,千万人往矣。
好在,后来有个叫“苌夕”的狼妖挑了天规,让天帝心甘情愿改了天条。他们往后可以坦然相处,再无顾虑。
更好在,他穿过前世镜,颠换了人生,重来了一回。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前世的人生,除了深负愧疚的他自己。
一世天上,两世人间。
只有他知道。
在这长达千年的记忆中,他逐段逐段地捡起,一丁一点放入心头。
他瞧见,那个他在心尖放了几百年的人,吃醉了坐在银花树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他瞧见,皎洁月光之下,那人敲开他的门,说:“你就叫‘慕白’,刚好我喜欢你,‘慕’还有喜欢的意思,两全其美。”
他瞧见,漫漫晚霞中,身后的天兵身披重甲乌泱泱盖了半边天,那人却无比贪恋地望着夕阳,说:“看完再走。”
那个披着素净衣裳的人,曾在他胸口插了一把刀,说“邵慕白,你没有良心”。也曾在烛光熹微里抱着他埋怨“你嘴上说着爱我,却从来不吻我”。还在蓬莱仙岛外的一块浮石上深深望着他,说,“你就是我的神”。
这个让他忘不了,放不下,从第一眼就注定要纠缠他一辈子的人,将他的魂魄寄在仙树之上,守了他一千年。
好在,如今能见面了。
所有记忆恢复之日,便是他苏醒之时。
力气逐渐入体,四肢也渐渐有了质感,不再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
天外那棵浮石上歪歪倒倒几近死亡的树,今年突然长叶子了,树干也变得粗壮,让段无迹能安心靠上去,不用担心它被自己压断。
那日,一阵清风拂过,曲折的树枝渐渐收拢,变成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接着,树干由弯变直,由粗变细,一群仙鹤飞过之后,在它周围吹来了几层白云。待云雾散去,原本的树已经不见了,巴掌大的浮石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坐在那棵树原来的位置,似乎是取而代之了。
若这场景被人看了去,免不了要惊恐失色。但始终靠在他膝上午睡的人,却丝毫没有感觉。
邵慕白垂眸,看到他被柔软的青丝覆盖的头顶,一时感慨万千。他困在树里一千年,每年每日段无迹都陪在他跟前,近在咫尺,他却触摸不到。
如今,他的无迹就枕在他膝上,如一千多年前在夕阳下一样,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简单地靠在一起,便仿佛得到永生一般。
浮石上的纹路宛如年轮,仿佛用刀刻上去的一般,清晰无比。空气中偶尔传来两声仙鹤的鸣叫,被薄云层层过滤下来,便也有些朦胧,如梦里出现的一般。
他堪堪抬手,感觉清风刮过指缝的细微的力道,这蚂蚁爬过似的轻微的触感,竟让他红了眼眶。他确定这是真的,才颤抖着手,轻轻放在段无迹头顶。细软如蚕丝,这感觉跟从前一模一样。
段无迹睡觉一向比较浅,头上传来压迫感的那一下,他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很奇怪,这是一个人的手,更奇怪的是,他折回天界一千年了,居然有人敢用手摸他的头。
于是他抬头,望向这手的主人。
眼神刹那间相撞。
斧凿的脸,墨染的眸——是他思慕了一千年的人!
接上对方的眼神,邵慕白展颜一笑,道:
“无迹,你的慕白回来了。”
——如果这次真有什么万一,我做你的大侠,你做我的小魔头,如何?
——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神。
蓬莱岛的红叶李开了花,前后三千聚在一处,宛若红霞灼灼。如今东风一过,花瓣纷飞,像极了高原蓝湖上成群迁徙的红鸟。阳光在花瓣之间的缝隙漏下,化成万千个小小的光斑在他们身上游走。
流光簌簌,落英纷纷,这是他们天上的初见,亦是人间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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