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骁摇头,“楚幽是庄亲王,与皇上是至亲,若他死在这座楼,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怀疑,牵一发动全身,我们都会暴露。”
平歌捂了隐隐泛疼的胸口,道:“属下知晓了。”
凌骁从身后取下鞭子,“所以,你且忍一忍。”
交代一下平歌的身世,嘿嘿
第42章 相见(二)
那鞭子邵慕白认得,名叫“红蛇鞭”,是用珩域大红蟒蛇的蛇皮制成的,仅次于段无迹的“蛟龙鞭”。抽在人身上虽不见血,却能留下赫然伤口,红中泛紫,痛可蚀骨。
这是他们的计谋,昨日鸨头带人追赶平歌,如若今日平歌毫发不伤地又出现在南楼,是个人都会起疑。故而他们便装作平歌被追上了,带回南楼中,被好好“教训”了一顿。
凌骁一鞭猛然抽在平歌身上,平歌痛得从地上弹起来。
段无迹站在一旁捏紧了拳头,眼睁睁看着平歌白皙的皮肤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睁睁看着他明明痛得撕心裂肺,却还是咬着下唇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邵慕白看见那只攥得发白的拳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上前握住宽慰一下,却又思及那要命的洁癖,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只探出两根手指夹住他的衣袖,轻轻拽了拽,才让那人浓烈的感情抽出来几分。
而段无迹的感情可以抽出来,因为他不是当事人,但平歌却不能。
凌骁不看平歌的表情,抡了一圈鞭子,把空气抽的唰唰作响,而后又沉重地落在平歌身上。
本就薄似蝉翼的衣裳被皮鞭劈开,伤口的颜色可怕得瘆人。平歌那张绝色的脸已痛得变形,他把手圈成拳头,放在嘴里咬得死死的。
鸨头在一旁站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终于还是没忍住。眉头倏地一皱,而后迅速舒开,两步上前拦住凌骁即将落下的第三鞭。
“爷,姑且先请放下。再打下去这张皮就废了。届时楚幽解了衣裳看见,要是欢爱尽失将他扫地出门,便得不偿失了!”
凌骁将手停在空中,许久之后,将皮鞭扔在地上,计淡然吐出两个字,“也罢。”
鸨头连忙道:“多谢爷体谅!”
凌骁却道:“连你都不忍心了,想必,楚幽也不会坐视不理。”
鸨头脸上的笑僵了僵,“是,爷说的是。”
随后,他连忙招呼了身旁的几个壮汉,“快将人抬下去,上些药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平歌避开壮汉的搀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扬起精巧的下巴,脸色宛若白纸,道:“不必,这些事我向来自己做。”
这股傲劲,倒有几分狼的血性。
鸨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心中略有不忍,“可背上的伤总该找人帮你吧?”
平歌微微勾唇,道:“不必了。后背肉少,过几日就好了,不疼。”
鸨头没有再劝,那凌骁也一声不吭。平歌说完之后便向二人垂首行了礼,抬步离开。
鸨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回首朝凌骁调笑,笑中带涩,道:“爷可真是心狠,要我是他,断然是要闹脾气走人的!”
凌骁眉峰紧锁,道:“他不会。”
鸨头转了转手心里的绢子,道:“爷这般子断定,可真是不拿我们这些人当人看!爷可要知道,咱们虽听话,但也是有脾性的。”
凌骁看着他,幽幽道:“任你们如何耍性子,也翻不过天。”
平歌的衷心,或者准确些,是掺了仰慕的衷心,决定了他的不会背叛。而凌骁,恰是利用这一点,吃定了平歌这枚棋子。
邵慕白沉眉,都说杀手心冷,却没料到,这杀手的主人,却是个没有心的。
平歌在屋中打理伤口,虽说是打理,也就是拿干净的水擦一擦。被那几个壮汉拳打脚踢的淤伤其实不重,过两日便散了。就是看上去红红绿绿一片,怪吓人的。
重的是凌骁抽的两鞭,虽数量不多,却都是用了全力打的。刚好在他白皙的背上,留下一个赫然丑陋的大红色十字。
平歌说,后背肉少,不疼。可他换衣裳时不时牵扯到背后的时候,那额头上陡然冒出来的冷汗,就让人知道,他又逞强了。
或许,平歌只是卑微着,不想在凌骁面前示弱。亦或许,痛得太多,心也已经麻木了。
还好这苦没有白吃。当晚,楚幽果然来了。
看那急忙忙的模样便知,肯定是又从家里头逃出来的。虽他是一家之主,甚至是一方贵族,然则,那些粘着他的下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悉数甩开也花了他好一般功夫。
他到南楼的时候,那地方正正热闹。楼上楼下好些人已然落座,冲着正中央的花台。
花台是南楼里表演用的,而能在这花台上做演的,都是南楼的红牌。现下红牌还没出来,鸨头在手心里绞着一张手绢打开场:
“哎哟各位爷今儿个来咱们这儿可算是来对了!昨儿个呀,咱楼里头险些跑出去个小倌儿,害的我们昨儿一整日都没做成生意,也扫了不少爷的雅兴。今日呀,特让他来献上一段丑,便当做给各位爷赔不是了!”
说罢抬手做掌,上来几个开舞的舞娘。开舞,主要是抛砖引玉,后面出来的红牌,才是正主。
鸨头急匆匆下台,行到后方,对已然换了另一身红色衣裳的平歌道:“一会儿开舞结束,你便上去罢。爷特意交代,说你舞剑的本事不错,我才张罗这么一出戏的。”
平歌身着红衣,模样一点也不比黑衣的时候逊色,而且鸨头着人帮他上了妆,艳而不俗,媚而不娇,好到了极点。
他眼睫微垂,道:“我记住了......”顿了顿,还是不死心地问,“主子呢?”
鸨头朝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指了指,“在上面看着呢!”
平歌抽剑出鞘,点头道:“嗯,我会尽全力。”
鸨头想了想,还是叮嘱他:“你可要注意了,这次的目的是让楚幽带你回府,你万万莫要失手将他杀了!”
平歌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楚幽,他已然在小厮的带领下,找了一张方桌坐下,正正对着花台。
“您放心,主子交付于我的事,我从不会出错。”
花台上,簌簌红瓣落下,几位舞娘娉婷退下——该平歌登台了。
鸨头从身旁的托盘中拿过一杯酒,停在他眼前,道:“将这酒饮了罢,也好壮壮胆。”
平歌顿了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呼出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剑柄,朝鸨头点了点头,转身朝花台行去。
“平歌!”
鸨头忽然从背后叫住他,似是有些不忍,“爷这么做只是报仇心切,你莫要怪他!”
平歌心里大度,没觉得这些伤有什么,便回头看他,道:“老板言重了,我等蝼蚁之命,怎会对主子有不敬之心。”
平歌停在花台中央,他戴了一张面纱,只露出一双摄魂凤眼。将双剑持在手中,旋步在台中划了一圈,起势等待丝竹。
“嗒!嗒!”
鼓点声起,平歌反握剑柄,转了一个剑花。而后足下一轻,起身跃起,就着那一身红衣,宛如振翅火凤。霎时间剑花怒绽,似有蛟龙之凌厉气势。
平歌的剑,不似娇娥的那般柔婉缠绵,摄魂噬骨。亦不似骁将的那般巍峨壮阔,气吞山河。他的剑,徐缓时,宛若半空的皎洁月华。急奏时,又如盛夏的晴空骤雷。桃瓣顺着他的剑流在空中飞舞,而后飘然落下。
“铮——”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盛宴时,伴奏的古琴发出凄厉一声响动,应声被劈成两半。骤然的巨响如晴空霹雳,“啪”的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怎么回事!
饶是旁观的邵慕白都心头一紧,更别提平歌这个当事人。
“呃!”
只见平歌不知怎的腿下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他勉强撑地,怔怔望着自己的右手,震愕,不敢置信——方才这把剑脱了他的控制,直直飞了出去。
他一个杀手,竟握不住剑了......
而实际上,他现在浑身都失了气力,根本握不住东西,仿佛踩在棉花上,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丝竹声戛然而止,适才呷着茶水虚着眼睛欣赏平歌舞剑的人纷纷站了起来,瞧着摔在台上想挣扎起身的蒙面男子。
鸨头忙带了几个壮汉上台,赔笑道:“哎哟各位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小倌儿伎俩生疏,让各位爷见笑了!”
有几个心气急躁的已然按捺不住,骂咧咧道:“昨日来不接客也就罢了,今日好端端看个舞,就拿这种货色出来扫爷的雅兴!爷看你这南楼,还是关门算喽!”
鸨头忙叫人把那几个拉住,道:“别别别呀!就当是给奴一个面子,奴今日给几位爷挑上好的货色,定然将几位爷,伺候得□□!”
那几个人悻悻坐下,鸨头又道:“不过这小倌儿呀,之前可是跟奴约好了,若舞剑舞不好,就挂西头的牌子,卖身呐!”
南楼的规定,东头牌卖艺,西头牌,卖身。
平歌恍然失措——这说辞,跟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
鸨头让两个壮汉将平歌搀起来勉强站着,对台下一众男人笑道:“这小倌儿舞技不怎么好,但模样可是一等一的出色。”而后悠悠然走到平歌面前,旋指揭了他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