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周敛捏了捏沈梧的手,道:“若那棵树真有如此奇效,烟萝派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根树枝就这么厉害,长梧子还说那时的弟子都用那棵树来削剑,可见这树想必不是什么娇弱的小树。一根树枝便能让诸大仙门都碰壁——虽然这“仙门”可能有水分,结果也还是太惊人了。
阮听松道:“自然是有限制的。且不说烟萝派素来主张修行一事,不可太过依赖外物。便是剔骨换新的痛苦,也没几个人承受得住。除此之外,那树也很有几分邪性,换骨之后的人,容易神魂不稳。”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上的倦色更浓了一些,停下来缓了缓,才又强撑着道:“本来云谢尘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你们两个后辈来管,可我等实在暂时拿他没办法……”
她抿了抿嘴,有些难堪地笑了笑,直白道,“其实还是因为,修真界不比以往,人心不齐,视凡人如蝼蚁已是平常,没多少人愿意为他们眼中的‘蝼蚁’奔波。云谢尘虽然疯了,可又不傻,哪会站着不动让别人杀?”
沈梧静静听着,这时才道:“可这与前辈为烟萝冒险又有何关系?”
阮听松轻声道:“我也是一试。一来,这事不可拖,二来,也是为我的一点私心。”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抿嘴一笑,眼底泛起一点朦胧的光,道:“我总觉得,烟萝不该就这么没了。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沈梧问:“那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
阮听松回过神来,道:“云谢尘虽然占据可那根骨头这么多年,却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我思来想去,又算了一次,此事的出路确实落在烟萝上,这才把你们叫来。”
她收敛了眼底的笑意,一字一顿地道:“我希望你们能打开烟萝山。”
沈梧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阮听松。
又是打开烟萝山!
一座封锁了这么多年的山,怎么什么事都能往它身上扯?
他许久未接话,阮听松便是眼盲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微微偏过头,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么?我想,这也是你们师父的心愿。”
沈梧虽然一听到“你们师父”这四个字便觉得痛苦,但眼下并不是逃避的时候,只好尽量平静道:
“他并未说过此事。”
阮听松一愣,对周敛道:“他对你也没说过么?”
周敛道:“家师的确从未说过此事。不过若打开一座山,确能杀了云谢尘,我并不介意。”
阮听松听了这话,却并未露出轻松的神色,反而微微皱起了眉。
沈梧没错过她的表情变化,道:“前辈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阮听松缓缓道:“若他从未与你们说过此事,想必也未曾同你们说过开山之法了。”
沈梧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下意识地追问道:“前辈难道不知该如何打开烟萝山么?”
阮听松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问题,惊讶道:“我一个外人,怎会知道这些?这些秘事,自然是本派掌门及长老才能知晓的。”
沈梧心里轰然一声,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若无其事地问:“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导致此事泄露出去?”
阮听松斟酌一下,慎重道:“那时烟萝派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若是有人意志不够坚定,抑或是别的特殊情况,将这种秘密说出去,也不无可能。”
沈梧把所有的情绪翻涌都封死在了心底,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多谢前辈。”
阮听松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梧面不改色道:“没什么。”
阮听松知道烟萝山暂时是打不开了,倒也没在小辈面前表露出什么失望来,转移了话题,断断续续地聊了些家常。
临走时,沈梧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阮听松道:“对了,还有一事想请教前辈。沈梧记得前次来时,前辈还认为家师是云谢尘,为何今日……”
阮听松一怔,缓缓绽开一个清浅的笑,道:“我虽然闭目塞听这么多年,所幸并未完全与世隔绝。不久前见到云谢尘的时候,我便知晓,我误会了。”
她的语气难辨悲喜,“可这么多年来,他竟都从未来看我一次。”
她是成名已久的大能修士,纵然一贯没什么脾气,可若是说阮家家主会有脆弱迷茫的时候,只怕全修真界都会觉得违和。
可那一瞬间,沈梧确实在她身上捕捉到了一瞬极淡的,怅惘。
虽然也只有一瞬。
下一瞬,阮听松便恢复如常,笑道:“我倒是想多留你们一会儿,只是我旧伤未愈,眼下别梦城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大概也不想多待。我就不做那个讨人嫌的长辈了。”
沈梧口头客套道:“怎会,别梦城一年四季,皆有不同景致 ,晚辈也十分喜爱。”
却到底没提留下来的事。
阮听松微微笑,先起身,望了望天色,复又对沈梧道:
“寒枝,若绮年找你算卦,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这孩子尽胡闹,他哪有这方面的天分。”
沈梧道:“我看绮年兄是有真才实学的。”至少当年确实是找到了他。
阮听松疲倦地摆摆手,叹气道:“他也就糊弄一下外行人罢了。”
被糊弄的外行人沈梧说不上话来。
大概有些人是真的念不得,他们方才出了阮听松独自居住的那片海棠林,便在上次那处水榭见到了阮玉。
一见到沈梧就朝他招手:“寒枝,我等你许久了。”
竟是对他身边的周敛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师父才是万人迷啊
第一更√
二更会比较晚,嗯。
这文快完结了,再次墙裂安利我的接档文:《你是我的掌上明猪》
一句话简介:含在嘴里怕吃了。
暴躁老哥和阳光小弟,自攻自受,真的不来一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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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世数尽
沈梧朝他微微一笑:“绮年。这是我师兄周敛周约礼。大师兄,这是阮家五郎君,阮玉阮绮年。”
阮玉放下手中把玩了多时的玉,笑眯眯道:“周师兄好。”
周敛瞥了他一眼:“阮师弟也好。”
阮玉便抛开了他,往沈梧跟前跨了几步,拽着他的衣袖就要走:“走走走,咱俩多久没聚过了,舒慎也在等你呢。”
一拽,没拽动。自己反倒踉跄了一下,腰间系着的玉佩随之扬起。
不知道是不是沈梧的错觉,那玉似乎变得更莹润剔透了。整块玉划过空中,光影流动间,几乎有种活物的灵动感。
阮玉诧异道:“怎么了啊?”
沈梧看着他:“舒兄也在?”
阮玉点头:“是呀,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沈梧眼波微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对周敛道:“大师兄可否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周敛看都不看他,漠然道:“我才懒得等你。”
他自以为将所有情绪都严丝合缝地藏了起来,沈梧却从他微微下撇的嘴角看出了端倪,只是他确实有诸多疑问,需要见到舒慎。因此只好先“委屈”一下周敛了。
路上,沈梧问阮玉:“舒兄几时来的?”
阮玉道:“就这几天,也没多久。不过你怎么能和舒慎分开呢?你自己的身体,你莫非不清楚?”
沈梧莞尔:“我不是没事么,哪有那么娇贵。”
他注意到阮玉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地把那块玉捞到了手中一下下地轻轻摩挲着,奇道:“绮年何时对这块玉这般上心了?”
“啊。”阮玉停了手,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不是上瘾了么?”
到了舒慎的住处,照例是由舒慎先给他把脉。
半晌,他收回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沈梧却不怎么在意,道:“绮年说,你找我有事?”
舒慎看他的眼神里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只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和,什么话都不说。
也很有可能是懒得说。
阮玉却道:“没事便不可以找你么?”
沈梧想了想,认真道:“最好还是不要吧。”
阮玉:“……”
舒慎忽然看向阮玉,道:“绮年,我有话要与寒枝说,你可否回避一下?”
他的声音温和得叫人一听便觉得好欺负,阮玉却毫无异议地就点了点头,干脆地出去了。
沈梧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其实这么多年一直如此,舒慎脾气最好,阮玉却最听他的话。反倒是对旁人不是特别有耐心的沈梧自己,每说一句话,阮玉都要嘴上撩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