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敛把他虚伪的面具一收,瞪着他:“你可真是……”
沈梧白着一张脸,没底气看他似的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乖巧模样。
周敛:“……”
他只恨自己目力太好,这么昏惑幽暗的环境里,也能一眼看到那人根根分明的眼睫正在轻轻地打着颤。
“算了。”他一边跟自己赌气,一边把沈梧按下去躺着,怒气冲冲道,“安分点。”
沈梧此次醒来本就是强行为之,那死气还在他体内肆虐,这么一小会功夫,便又将他这一晚积蓄的一点力气消耗殆尽,深深的疲倦感涌了上来。他喝了点水,顺着周敛的动作躺下,未过多时脑子又昏沉起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仿佛听到周敛说:“沈郎君于本派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只是,您毕竟是个魔修,传出去于本派名誉有碍,以后,就莫再往来了吧。”
他琢磨着个中的几个尊称,咂摸出了几分不对劲儿,时有时无的神智却怎么也想不出不对劲在何处。未等他想个明白,他那一张嘴就自作主张地背叛了他,断断续续地低声道:
“我不是,魔修。”
又听见有人问他:“那你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轻而和缓,比他做过的美梦还要温柔,又透着莫名的熟悉。与此同时,一只手也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上。沈梧一阵心安,又无端地有点担心,但好在,他的嘴没再自作主张地回答那人了。
回答周敛的只有沉默。
周敛瞪了他半晌,确认沈梧短时间内不会再醒过来了,便只好又在心里记了一笔,想着秋后算账,随即心安理得地柔和了面色,轻声道:“睡吧。”
仿佛是回应,沈梧转了一下手腕,手指向上勾了勾,到底是力气不够,没能勾住周敛的五指便功败垂成,仅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周敛的手心里。
周敛只觉被他点到的那一小块反应过度地木了一下,随即那半边身体都遥相呼应似的一起反应过度,木了。
他僵着半张脸,虚有其表地对沈梧怒目而视,如同一个惨遭凌|辱的良家妇女般在心里大声嚷嚷:他这是在做什么!
非礼他师兄???
可不知为何,明明沈梧没抓着他,他却迟迟没把手挪开,反而目光闪烁地盯了沈梧半晌,悄然把沈梧的整只手都握住了。
然后他就做贼心虚的,再不敢动了。
沈梧这一睡便又睡到了次日清晨,他这一觉显然要比上一次安稳许多,面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只是似乎是睡得太沉了,将醒未醒之际,睁开眼又很快闭上,往周敛身边蹭了蹭。周敛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还以为他要醒了,便听他低低地,含混不清地道:
“大师兄。”
他睡了这么久,嗓子难免有点哑,听着比平常要低沉一些,拖长了的尾音又软得不像话,像是在撒娇。
周敛被他这一声叫得心里一软,随即又是一酸,各种滋味过后,他冷静地得出结论:这是还糊涂着呢。
然后像是为了反驳他,沈梧再度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他,道:“几时了?”
周敛贼人胆虚,迟了片刻才回答道:“卯时三刻了。”
就迟了这一会儿,便错过了抹去犯罪痕迹的最佳时机,周敛一阵懊恼,随即心底又升起了一点隐晦的期盼,紧张地看着沈梧。
沈梧迟缓地眨了眨眼:“我睡了这么久。”
竟是对二人交握的手毫无反应。
周敛眉心一跳,凝神去看他的面色,却见沈梧半敛着眼睑,目光也不知落在哪里,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哪里像个清醒人的样子。
他登时如置身冰天雪地里,心里无法克制地感到失落的同时又猛地清醒过来,心想,我这是在做什么?
你是个畜生么周敛?
他一下子松开了手,在沈梧惊异地望过来的眼光里,殊无异色地解释道:“方才你做噩梦了。”
沈梧闻言有些抱歉地对他笑了一下,道:“多谢周兄。”
他好像是清醒过来了,眼睛恢复了神采,嗓音也不哑了,明明还是方才那副被折腾得狼狈不已的模样,气度却已显得从容。
“大师兄”也变成“周兄”了。
他心里堵得不行,偏沈梧现在前所未有的娇弱,不仅打不得,话说重一点儿他都怕又激起昨日那番惨状,只好焦躁地憋着。半晌,忽然福至心灵,道:
“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沈梧一愣,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倒也没否认,笑道:“此次确实是我毁诺,沈梧甘愿受罚。”
周敛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罚你躺着么?”
结果沈梧沉吟片刻,还同意了:“也可以。”
周敛:“……”我觉得不行。
他权当沈梧是在放屁,面不改色地忽略了,冷着脸道:“以后不要叫我周兄了。”
沈梧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啊。”他牵了一下唇角,“那我以后要怎么称呼周掌门?”
周敛脱口而出:“大师兄。”
沈梧又是一愣,有点受不住地道:“周掌门此举似乎不大妥当。”
周敛也发现了自己方才犯的傻,面上顿时带了点菜色,一字一顿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须得管我叫‘大师兄’。”
沈梧微微一震,偏开头,收了笑容,道:“周掌门何必如此,沈梧不过是一个叛徒,又已坠入邪道……”
周敛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在哄鬼么?”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沈梧,看我。”
沈梧迟疑地对上他的视线,周敛的眼神是不遮不掩的温柔:“除了魔修,你还瞒着我什么?”
沈梧瞳孔猛地一缩,脑海里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心知这事已瞒他不住,便当机立断,无奈笑道:“没了。”
“哦,没了。”周敛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那你为何要躲着我?”
沈梧沉默了一下,仿佛是真心实意地迷茫着:“我为何要躲着周掌门?”
周敛:“……我问你话是为了让你把问题抛回给我么?”
沈梧无奈道:“那周掌门想听我说什么?”
周敛彻底失了耐心,确定他这个前师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王八蛋,便敛去了眼底的温柔之色,淡淡道:“你不说,我便当真不知道么?”
沈梧神色不动,眸色却有一瞬间的细微转变。
就听周敛含着怒气,咬牙道:“不就是捕灵么。”
沈梧眼底波澜乍起,一动不动地盯着山壁看了许久,才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道:
“是啊,不就是捕灵么。”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算是发了个糖
久等啦,今天满课,白天一直没时间写OTZ
第49章 神魂禁制
一时无言。
半晌,周敛到底没忍住,尽量缓和了语气,却还是有些冲地道:“这有什么好回避的呢,你看我不也没有染上这诅咒,可见……”
“可见”后面的话被他吞下了。因为他猛地想起,那书上记载,捕灵此咒,最易传给亲近之人。他至今无事,不一定就意味着那破书上写的是错的,还有可能……
想到另一种可能,周敛顿觉心里一堵。
沈梧无意追问他的未尽之言,也不看他,只是道:“我有我的私心,周掌门就不要再问了。”
周敛呼吸都滞了一下:“什么私心?”
沈梧对着他笑了一下,话却说得毫不留情:“既是私心,自然是不能说与旁人听的。”
“说得好。”周敛语气淡淡,辨不出悲喜,“可这与你唤我师兄,又有何干系?”
“因为我心中有愧啊。”沈梧面色不变,如是说。
周敛寸步不让,道:“我又不介意。”
沈梧笑笑,分明身体犹自孱弱,眉眼却在珠光下透出了锋锐的味道:“周掌门就不怕我哪日又刺你一剑么?”
周敛一时顿住,神色变幻莫测。
沈梧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尽管那笑里没有丝毫愉悦的味道。
却听周敛慢条斯理地道:“我没什么好怕的。”他审视着沈梧,“倒是沈郎君你,你在怕什么?”
这回轮到沈梧顿住。
周敛正要乘胜追击,就听沈梧干脆利落道:“大师兄。”
周敛:“……”
谁让你这么识时务的!
沈梧一副不知道自己惹着他的模样,道:“大师兄可还有什么吩咐?”
周敛面有菜色:“没了。你歇着吧。”
方才经历过这么一通折腾,沈梧的神魂都还虚弱着,的确是需要休息。不过这深山老林的,又还有几个“隐患”,无论是地点还是时间,沈梧都不可能再歇着,便摇了摇头,道:
“我好多了,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