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修士在叫阵。
来人颇多,联袂御剑乘风而来时,不提他们联手时实力有多强,光是气场,就不知了周敛这么个光杆儿掌门多少条街。
就是衣服颜色忒多了些,集齐了一道彩虹的颜色,还有富余。各自修行的功法不同的缘故,每个人的气质也不一样,若是不去关注其修为,就这么一大帮子人拉出去,别人猛一看只怕还会以为这是哪个不讲规矩的野鸡门派里的人。
而穿着统一不了,这意见果然也没法达成一致。这帮人马还算整齐地叫阵过后,没见到有谁来主动投降,便围绕是进还是退这个问题吵了起来。
争论到最后,有那么几个聪明的,就发现这样不行,只会浪费自己人的时间,遂建议各自为政。
秋江顾氏的领头人长得颇有几分像那天和周敛比试的男人,性子也是最急的。离了大部队后便一马当先地领着族人向山上行来。
只是他虽然急了点,倒还没有失去理智,并未贸然埋头往前冲,而是遣了几个机灵又跑得快的族人分成几路,先去探探虚实。
周敛散出去的神识时刻关注着来人的一言一行,虽因未能靠得太近,没法听清他说了什么,见到那几个少得可怜的人,也知晓了这是要干什么。当即以神识操纵着幻境撕开了几条裂缝,任人畅通无阻地往里走。
只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把动作做得太明显,以防被人察觉。是以每一缕神识的波动都压到了最低,这种精细活对神魂的负担最重,未过多久,他的额角便沁出了细细的汗。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那几个顾氏族人一路畅通地走到了半路,确认路上并无陷阱,又恐真走到人家门前会被活捉,便纷纷折返,复命去了。
于是顾氏族人打头阵,先往山上来了。
沈梧将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微微皱眉。
须知来人那么多,顾氏也不过只占了其中约三成的人数。若是把他们困在幻境中,其余的人必然有所察觉。可若是放任他们一直摸到山上去……
混在土匪堆里的底层仙门烟萝派只怕就要迎来第二次灭门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沈梧冷静地想,既然左右都是末路,为今之计,也只好能坑一个算一个了。
周敛在这方面总是与他默契十足,顾氏族人全进入后便干脆利落地放开了幻境。扭头看向沈梧,低声道:
“走。”
沈梧用眼神问他:去做什么?
去杀人。
周敛设下的这个幻境,里头虽然放了许多这些年走南闯北寻摸来的迷药软筋散各种药,本身也自带惑人心志的效果,但绝对不致命。怕误伤某些不小心闯进来的无辜群众。
眼下,便需要他们摸过去,挨个补上致命一击。
背后杀人这种事,实在是不够光明正大,周敛原本定下这个法子也是出于无奈,心里还颇有几分不痛快,但此刻,与沈梧无声穿梭于花木幽深的山林里,这种不痛快却忽然淡去了。
罢了,他都与魔道中人为伍了,不使点阴诡技俩岂不是对不住身边的这个魔修?
半个时辰过去,顾氏族人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幻境里。
候在外面的人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派了几个人进来查探情况。
沈梧二人来者不拒,纷纷收割了,并在心里感叹,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错。
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个一看便是来人中修为最高的大人物一同走上前来,又是神识查探又是灵器检测的一通折腾,终于看破了,眼前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山林里,竟然藏着一个见所未见的幻境。
幻境里,周敛紧紧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话却是对身边的沈梧说的:“沈郎君的侠义之举我记下了,你当真不走么?”
沈梧沉默了一下,没忍住说了句真心话:“你在说废话么?”
周敛:“……”若不是时机不对,他一定要就地把这以下犯上的小混蛋揍一顿!
他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哦,我只是想告诉你,眼下你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梧干巴巴道:“多谢啊。”
寥寥几句对话的时间,彩虹派修士已经得出了暂时无法有条理地破解这一幻境的结论,并仗着人多势众,展开了强攻。
周敛已经没了说废话的闲心,面上虽仍一派平静,身体却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朱明,也发出了轻轻的嗡鸣声。
一个看模样像是彩虹派的临时掌门人喊话道:“我等无意冒犯贵派,贵派却为何布下此等阴狠手段?这便是昔日第一仙门的待客之道吗?”
沈梧听到周敛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呀”,差点笑出声。
这幻境虽然高明,却终究不是什么皮厚耐|操的防御阵法,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轮番上阵,没坚持多久,众人便见到林子上方有一线光掠过。
幻境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接受批评
第47章 迷乱
没了幻境的诱导和迷惑,沈梧便见一道由各种灵器发出的光组成的彩虹,呼啦啦一下子便逼了过来。
此刻容不得分神,周敛也不再矫情地试图让他离开,只匆匆看了他一眼,道:“小心。”
沈梧肃容应了一声,自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把弯弓。
这弯弓呈黑色,上刻辨不出模样的花藤,缠绕了整个弓身,十分流畅漂亮,也十分的……邪性。
周敛瞥见,眼波微动,似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沉默着转过了头。
沈梧知道他想岔了,也沉默着不解释,只是举起弯弓,拉弦于颌下,不见他怎样瞄准,也未见他搭箭于弦上,猛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但不过瞬息,一骑着葫芦的光头修士便惨叫一声,自空中跌落了下去。
周敛只感觉到一道劲气自耳边削过,霎时间心跳都为之停了一拍,若不是相信身边的这个人,只怕当场便要被本能驱使着制服他。
那种源自本源的威胁,竟让他那颗早已磨练得坚硬如铁的剑心都不受控制地动摇了一下。
然而回头去看,沈梧的手上却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眯了眯双眼,深深地看了沈梧一眼。下一瞬,朱明出鞘,剑身映着光斑,如一汪清泉。剑意却比这一天的阳光还要灼人。
那是一种能把神魂也融化的热意。
双方霎时便战在了一处。
那方才在幻境外指责周敛待客不周的修士,这时也把自己做客人的礼数全抛到了脑后,什么法术伤害高什么招式阴狠,便一股脑地往周敛和沈梧身上招呼什么。
这种臭不要脸的流氓打法,周敛便是成仙了也难免会觉得左支右绌。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与沈梧背靠背,身形交错,在一边各种法术灵器呼啸来去的声音里听着沈梧弯弓射箭的破空声,心思竟然一片澄明,手中剑愈挥愈快,剑影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墙,将沈梧牢牢地护在其中。
时不时还能抽冷子补上一刀。
要应对如此密集的攻击,他的灵力自是消耗得飞快,金丹急速运转,却还是一点点的暗淡下来。
可周敛却没感到一丝慌乱。
不仅不慌,他的意识还一片如冰雪般的冷静,目力隐约间似乎又有了提升。
他前不久在别梦城方才突破了一次,按理说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有寸进,只是这样的生死关头,却似乎激起了他藏在一身懒骨头里的戾气和无上的剑意。
他能感知到金丹已黯淡得不成样子,经脉也传来了阵阵濒临崩溃的痛苦,手中的剑却始终不停,反而愈发急速,剑意也随之愈发炽盛,直至到了一个节点,才猛地一收。
彩虹派众人还以为他力竭,脸上露出喜色,却又在一下了纷纷凝固。
那方才如正午阳光般灼热的剑意分明已降温成了即将被黑夜吞噬的夕阳,为何……却更难缠了!
周敛的处境仍是艰难,却渐渐没有了那种左支右绌的窘态,剑道上的突破让他一瞬间聆听到了某种低微的呢喃,身心仿佛也因此融入了天地间。满心满眼都只有手里的剑。
于是,他没注意到,身后的沈梧,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
他的弓是没有箭的。
他射出去的每一箭,皆是他抽出自身的死气凝成。
死气与生机天然对立,因此,一开始,他对彩虹派众人的威胁还要大于周敛。可是,这死气虽难分难舍地黏在他体内,却并不属于他,只是如附骨之疽般折磨着他,把他的生机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