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
听了一耳朵的无忌童言后,他终于确认,这些萝卜头嘴里的“小师弟”应该,大概,指的就是自己了。
幸而及时有已经知事的大孩子出来,管住了一群萝卜头叽叽喳喳的嘴。
沈梧望向周敛,一言难尽道:“…周兄?”
周敛也看着他,体贴地为他释疑解惑,说的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他们都是我替师父收的徒弟。”
——那你问过师父的意见吗?
沈梧十二分地无言以对,一时都无暇顾及他说的是“师父”而非“家师”,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周敛还在问呢:“你觉得如何?”
沈梧沉默了片刻,还是客观评价道:“资质都很好,周兄的眼光向来不错。”
“嗯。”周敛一派淡然地点了点头,道,“人已经看过了,都散了吧。”
这句话是对沈梧的新晋师兄们说的,旋即又转向沈梧,冷淡道:“跟我来。”
沈梧不明所以地随他到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厅堂里,各自在蒲团上落座。周敛开口道:“你上次不是来问我师父的事么?”
沈梧微微一愣,道:“长梧子前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周敛:“……你知道什么了?”
沈梧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下去:“长梧子前辈,是鬼,对么?”
周敛也压低了嗓音,面无表情道:“谁告诉你的?”
沈梧对他素来不设防,道:“舒慎啊,怎么了?”
“没怎么。”周敛的神色辨不出喜怒,“你可以走了。”
沈梧直觉他十有八九又不高兴了,虽然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直接离开,简单又省事。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嘴巴就自作主张道:
“周兄不高兴么?”
周敛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学着他的口吻道:“你在说废话么?”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
明明是和数年前相差无几的对话,却因为眼下和那时迥乎不同的光景,而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沈梧强自按住心底乍然涌起的一阵酸楚,抬眼去看周敛,却见他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面上一派百无聊赖,眼睛却定定地看着他,鸦睫微颤,像是在等他的回应。
只是他又要如何回应?
沈梧又一次体会到了“物是人非”四个字有多让人难堪,但方才是他先开的口,这时就不得不承担起“责任”,冥思苦想了一下,提议道:
“不如,你我切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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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画我吧
周敛:“……”
他匪夷所思地看了沈梧一眼,什么伤感酸楚都没了,心想,难道在他眼里,他周敛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吗?
想到前不久的那一场“切磋”,周敛有理由怀疑,这小子就是想以下犯上。
沈梧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试图挽回一下周少爷的面子:“我…”
周敛看着他,大发慈悲地赏了他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你?”
抓不住机会的沈梧:“……”
周敛就完全没了谈兴,指着门道:“出去。”
——这时便体现出不用两人挤在一个屋的好处了,至少生气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叫人滚出去,而不必担心夜里天凉小崽子没地方住,会生病。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沈梧回去的时候还在想,周敛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想来大概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心里住着的那个幼稚鬼也长大了——变得更幼稚了。
以后可该怎么办。
结果他前脚方才回到房间里,周敛后脚便敲了敲他的门,道:“出来。”
沈梧:“周兄?”
周敛:“你我来切磋一下。”
沈梧:“?”
周敛显然已不是以前那个被长梧子说几句就要羞恼到脸红的面嫩少年了,他如今脸皮可算是练出来了,在沈梧的注视下也毫无出尔反尔的自觉,反而又催了一声:“快点啊。”
沈梧一个没把住嘴,脱口而出道:“那我要让着周兄么?”
周敛:“……”他今天一定要好好教教这小王八蛋什么叫“祸从口出”!
那就切磋吧。
周敛凝视着他,表情是一贯的带着些轻慢的漫不经心,道:“先说好了,既是比试,须得有个彩头。若我赢了,你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梧:“那若是我赢了呢?”
周敛便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便已忘了一个月前被以下犯上的耻辱,肯定道:“你不会赢。”
沈梧才不吃这一套,好好的切磋,怎能在开始之前就落了下风,便很坚持地问道:“若我赢了呢?”
周敛的神色里便带了点不耐烦,几乎是敷衍般地说:“你赢了,我便什么都答应你。”
沈梧并不觉得不公平,点头道:“可。”
而后周敛问:“可有纸笔?”
沈梧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说莫非他大师兄回家后就又多了个讲究还是怎么的,动手之前还要举行个仪式?
但还是转身去小书房里取了纸笔出来。
这片刻功夫,他回来时周敛已经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在桌前落座,闻声扭过头来,接过纸笔,徐徐铺开,矜持道:
“来,今日我们比一下作画。”
沈梧:“……”大意了!
他张了张嘴:“周兄?”
周敛便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有何不妥么?”
沈梧嘴唇微抿,不说话。
周敛多宽容大度一师兄,也不跟他计较,很好商量地说:“那,我们切磋一下剑术?”
沈梧:“……”还不如比画呢。
他倒不是不会作画,启蒙时父亲便请了大家来给他授课。后来到了朏明,因身边有个时常用绘画来逃避功课的周敛在,潜移默化之下,他对丹青之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兴趣,画出来的东西,不说多高明,至少唬住门外汉还是没问题的。
可这个“会”,并不是在周敛面前。
他垂死挣扎了一下:“周兄此举,似有作弊之嫌。”
周敛不以为耻,反而气度从容地反问道:“莫非我要跟你比阵法么?”
不待沈梧反驳,又追上一句:“你提出比试,我定下规矩,很公平。”
沈梧哑口无言。
说得好,有道理。
但既然这规矩已没有变更的余地了,这场结果一目了然的比试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沈梧默默叹气,准备认输。
结果就听周敛说:“不可认输。”
沈梧:“……”???
周敛神情自若地训他道:“比都没比过,便想认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沈梧尽管对他这个前师兄的秉性早有了解,此刻乍听闻此等颠倒黑白之语,也还是不由得震惊地望了他一眼。
占便宜的是谁啊!
周敛好像没看到他饱含谴责之意的眼神,一点脸红的迹象都没有,还在那道貌岸然地说:
“我的画你已经看过了,至于沈郎君你……”他沉吟片刻,忽然眸光微闪,声音放轻了些,道,“我给你出个题,如何?”
反正这场比试已经不公平到了极点,他再如何为难自己,沈梧都不担心了,便放任道:“好,周兄请。”
周敛一手支颐,注视着他,淡淡道:“那,你便以我为题吧。”
沈梧吃了一惊,蓦然抬头看他,脱口道:“什么?”
周敛毫无自己说了句了不得的话的自觉,甚至还有点不高兴:“画我。莫非沈郎君觉得,在下这蒲柳之姿,不堪入郎君你的画?”
…那倒不是。
蒲柳之姿又是什么玩意儿?
千言万语一瞬间都涌到了嘴边,沈梧一时竟不知道挑哪句说比较好,为了不厚此薄彼,只好强逼自己闭了嘴,什么都不说。
周敛不满于他的沉默以对,又问道:“嗯?莫非我很碍眼么?”
沈梧不得已,只好道:“怎么会。”
周敛满意了,舒展了眉目,起身给沈梧让座道:“你过来罢。”
沈梧提笔,和那张雪白的宣纸面面相觑了好半天,直到笔尖上蘸的墨凝成一滴,落到纸上,那骤然晕染开的墨团才一下子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顶着一副和桌案上的宣纸如出一辙的空白表情,看向周敛,颇有些茫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