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却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敢问,哪位是烟萝派的高徒?可否出来让我等见识一下当年第一仙门的风采?”一个眉眼之间满是傲慢的男人如是说,目光缓缓地扫过周遭。
周敛顿时变了脸色,但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看见一个没有人样的丑八怪就会吓得立时拔剑相向的毛头小子了,因此,尽管心里不舒服,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个出头鸟。
身边传来一个低得仿佛是存心让人听不见的声音:“周兄,莫冲动。”
好在周敛耳朵尖,马上循着声音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跟阮家那个五郎君还有一大群人待在一起的沈梧,当即就转移了注意力:
“你过来。”
沈梧大约是担心他当场发作,没跟他唱反调,神色自若地走了过来,含笑向他微微颔首:“周兄。”
周敛觉得他的笑碍眼极了:“你为何会跟他们在一起?”
沈梧一愣:“有何不妥么?”
你一个魔修跟一大群自诩正道的仙修混在一起,居然还问我有何不妥?
周敛面上带了点青色,他头一次发现,这小子还是有些地方没变的——跟十年前一样蠢。
“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魔修的身份么?”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
“啊,”沈梧一怔,随即又笑开,不以为意道,“不妨事的,绮年借了我一件灵气,足以掩盖我身上的魔气。”
周敛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周身弥漫着的魔气果然淡了许多,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但他却并未因此就舒了口气,回味了一下沈梧方才说的话,脸上郁色更浓,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绮年是谁?”
沈梧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颇有些一目了然的惊讶,仿佛是在诧异他来赴别人的宴,却连主人家的名号都不知道,顿了一下才道:“绮年便是阮家五郎君,阮玉。”
“哦,”周敛点点头敷衍地表示自己知道了,紧跟着又淡声问,“你与他很熟?”
“尚可。”沈梧一头雾水地答完,猛地醒悟过来,他过来本只是想提醒一下周敛,周敛怎么反倒盘问起他的交际了?
他赶紧道:“周兄。”
话一出口,他便茫然地看到,周敛的脸色应声差了几分。
这是……不乐意看到他么?
他决定速战速决:“无论发生什么,周兄务必谨慎克制,莫要冲动。”
言毕,为了不继续碍着周敛的眼,匆匆沿原路返回了。
周敛本就不大好的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望着沈梧仿佛唯恐避他不及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想,什么意思,他都没嫌弃他,这小子居然还要避着他了?
那个不长眼又没长脑子的东西还在叫嚣,旁人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出来阻止。周敛冷眼旁观,只觉得这整个宴会都变成了一个大蜂窝,嗡嗡声不绝如缕,直往他耳朵里钻。
他渐渐失去了耐性,手握住剑柄,正要一剑把那个带头叫的苍蝇劈成两半,却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道:
“云某便是烟萝门下弟子,这位郎君有何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码字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深奥的问题:为什么他们还没在一起?
第41章 回归
这话并未辅以灵力,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里,独属于大修士的威压弥漫开来,那苍蝇登时又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鹅,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周敛立刻把那出头鸟的挑衅抛在了盲目,扭头去看那众人目光的焦点。
云谢尘。
他怎会在这里?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一道柔和的女声打破了满场的死寂:“云师弟光临寒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便见一个女子御风而来,众人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迭声地道:“家主!”
“阮家主!”
其间也夹杂着些许不和谐的声音:“阮家主怎会是个女子!”
云谢尘面不改色,仿若没察觉到众人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风度翩翩地朝阮听松点头致意:“阮师姐,好久不见。”
阮听松也笑道:“是许久未见了,不如你我叙叙旧?”
云谢尘道:“可,我看此处便很不错。”
阮听松迟疑:“怕是不妥。”
云谢尘便很温和地问:“雅闻西亭别梦宴,天下修士皆可入,莫非是我听错了?”
阮听松的脸色有丝古怪:“云师弟是要为烟萝派出头么?”
云谢尘面不改色地道:“有何不可么?”
阮听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表情最终归为一个欣慰的笑:“你师兄若能看到,定然会很高兴。”
云谢尘笑容一敛,淡淡道:“不劳阮师姐费心。”
阮听松歪了歪头,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你的事。只希望云师弟给师姐一个面子,莫毁了我这别梦宴。”
云谢尘道:“阮师姐想哪去了,我怎会与一个小辈为难?”
他同阮听松旁若无人地寒暄完毕,缓步行至那人跟前,他比那人高了半个脑袋,看他的时候便微微低下头,无端地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语气却是一贯的温和,客客气气道:“这位郎君,有何指教?”
那人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云谢尘弯着眼睛笑了笑,和蔼可亲道:“郎君不必紧张,云某非是那般不讲究身份的人,只要郎君不为难本派弟子,云某也不会为难郎君你的。”
那人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直观地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周敛了解了一下何为“猪肝色”。
然后他冷静地站出来拆了云谢尘的台:“事关本派,不敢劳云前辈费心。”
云谢尘涵养极好——又或者说修为够高,被人当场拆了台子,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含笑道:“师侄。”
周敛这些年忙着修行,显然还没时间学会给人留面子,直接漠然道:“不敢高攀云前辈。”
言毕对另一人道:“本尊便是烟萝派本代掌门人,你想见本尊……”说到这里,目光挑剔地在那人脸上扫了一圈,轻慢道,“也不怕伤了本尊的眼么?”
他本就生得极好,五官出挑到了扎眼的地步。因是来赴宴的,穿得还很正式,宝蓝直裰,宽袍大袖的样式,眉间还点缀着同色的额饰,累赘是累赘了些,却很有些湛然若神人的味道。配上周少爷那天然就自带傲慢的表情,和多年修剑得来的一身锐利无匹的气势,实在是很……招人恨。
那人方才被云谢尘那般压得抬不起头来,已是大大地失了颜面,心里正自恼恨,眼见这会居然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也敢这么羞辱他,顿时恼羞成怒,先下手为强道:“那爷爷就先废了你这对招子!”
周敛冷哼一声,朱明瞬间出鞘,剑意炽盛如烈阳,剑锋未至,剑刃处闪现的一线雪光已携着浓重的剑意,照亮了那人猛然大睁的眼。
下一刻,惨烈的嚎叫声响起。
云谢尘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道:“师侄。”
周敛下巴微抬,剑尖直指他面门,冷淡道:“还轮不到你来护着我。”
他今天接二连三地遇到糟心事,心情已糟糕透顶,说完不管云谢尘是何反应,目光缓缓地扫过四周,混不吝道:“还有谁想见识一下本派的风采,周某一并接下。”
他这一番话成功地引起了群情激愤,有那么些资历的倒还只是沉了脸色,青年才俊们却连烟萝派这个名字都没听过,愤怒不已,纷纷嚷着“烟萝派是个什么东西”,但被他方才的惊鸿一剑震慑,加上出头鸟的下场就在眼前,因此,一时竟然没有第二只鸟冒出头。
没有人送上门来,主人又还在一边看着,周敛不至于混不吝到在别人家大开杀戒的地步,因此只在心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准备把朱明收回鞘中。
这时,却有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道:“敢问阁下可当真是烟萝派掌门?”
周敛懒懒散散地看他一眼:“自然。”
那男人便对他抱拳一行礼,彬彬有礼道:“得罪了。”
说完手上忽现出一对短剑,疾如雷电地攻了过来。
他走的是速战速决的路子,无论是修为还是招数,都比出头鸟高了不止一筹。周敛开始还有点兴趣,和他缠斗了片刻,便失了兴致,最终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中一剑斩下了他的双手。
他一步滑开,避免飞溅的鲜血沾到他身上,道:“谁让你来得罪我的?”
男人的眼里猛地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我一家人皆因你烟萝派而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哦,”周敛眼神波澜不惊,淡然道,“方才云前辈说他是烟萝派的人时,怎么不见你出来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