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死死地盯着他:“冤有头债有主,他又不是烟萝派掌门人,我怎能牵连无辜,那和你们烟萝派门人有何区别!”
周敛皱了皱眉,好歹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道:“秋江顾氏?”
男人挺直腰杆,掷地有声道:“是!”
周敛简直是把他的面子扔在地上踩,毫不留情道:“拿了我烟萝派的好处,自己护不住就罢了,这般欺软怕硬,被灭门难道不是活该么?”
男人目眦尽裂:“你欺人太甚!”
周敛已经不想再搭理他,留下一句“我也欺软怕硬”便移开了视线。
这一移开视线,视野里便闯进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沈梧不知何时已脱离了那一大堆人,独自站在一株海棠树下,静默地看着他。
他似乎已站了有些时候了,肩上发间,都落了好些海棠花瓣,看起来萧瑟又孤独。
周敛有些迷乱的心境几乎一下子就恢复了冰雪般的澄明,明明不觉得自己做错,这一刻却还是忍不住想,小崽子会不会为此而更加疏远自己?
却忽然看见沈梧对他笑了一下。
他顿时一阵安定,悬到了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了腔子里。
砸得他还挺疼。
他对一边出现后只跟云谢尘寒暄了几句便再没说过话的阮听松抱拳致歉道:“小子孟浪,无意搅了前辈的宴会,来日定当向前辈负荆请罪。”
阮听松柔柔一笑,瞧着还没有海棠花来得坚韧,说出口的话却是:“无妨,我虽然瞎了,但还没有到昏庸的地步,尚能分得清是非。”
周敛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臭了一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真切的微笑:“如此,晚辈便先谢过前辈了。”
他舒心了,其他人可就不那么舒服了,当场便有人跳出来质问:“阮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阮听松却像是没听见,只是微微笑着,再不开口了。
周敛的心境一片澄明,剑意却又大涨了一次,衣袂无风自动,他嘴角还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话音里却满是轻慢的漫不经心:“还有谁要来向我寻仇么?”
无人动作。
在场有资历的,谁会不顾身份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和一个小辈打斗,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云谢尘;没那个资历,与周敛年岁相当的,却大多又修为不够,尽管周敛还当真是收敛了,没有下死手,可,他们与周敛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冒这个险?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有个温雅清和的中年男人出来打圆场:“果然是后生可畏,多年不见,烟萝派风采依旧,不愧是百家仙门之首。”
周敛见好就收,朱明回鞘,一身刺人的剑意也缓缓沉淀下来,毫不谦虚地认领了这份赞誉:“前辈言之有理。”
云谢尘凝视着周敛,眸中幽光一现,忽然弯了弯嘴角,微微一笑。
于是,宴会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今天日不了万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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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人已非
历时七天的别梦宴很快便结束了,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各路仙人又各自退回五湖四海去,带着烟萝派回归这个消息一起。
自家那个山窝窝里还有一帮等着他操心的小屁孩子,周敛自然不能在别梦城多做停留,婉拒了管事的留客之语,却并未直接走人,脚步一转,去了沈梧的住处。
沈梧正在与舒慎下棋。
周敛直接忽略了他对面那个人,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赏给他,只对着沈梧道:“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回去?”
说这话时,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梧一愣,下意识地便要拒绝:“我如今……”
对面舒慎却忽然开口道:“寒枝不如便和周郎君一道去吧,别梦城这几日大概是平静不了,且别梦宴已过,左右你也没个去处,和周郎君一起,未尝不可。”
周敛于是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
沈梧眉峰微蹙,他是不想跟周敛长期待在一处的,眼看着谶语花逐渐失效,偶尔见一次倒还好,长期相处,难保不会被周敛发现端倪。
他师兄现今已在风口浪尖上,处境已经危险至此,他本就对不住他,未能帮上他就算了,又岂能令他更加为难?
舒慎明知他的情况,怎么还……
又听舒慎道:“我也去,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梧不忍拂了友人的面子,便把那一丝异样压入心底,答应了。
周敛却把他笑容里的勉强尽收眼底,心情非但没有因他的答应而好转,反而更差了几分。
他邀他去家里做客,居然还需要一个外人来调和,才能征得他的同意,就这样这小子还挺不乐意!
周少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差点就要把到了嘴边的一句“爱去不去”说出口,想到后果,到底是舍不得,只好又舌尖一转,改口道:“那你收拾一下,动作利索些,莫让我等太久。”
说完就再不愿待在这屋子里受这窝囊气,绷着脸走了。
门内,不等沈梧出声询问,舒慎便开口解释道:“我最近翻阅古籍,得知西南那边有一种极其稀有的灵药,若能取来炮制一番,对压制捕灵,应有益处。”
捕灵实在是沈梧的心腹大患,他微微缓和了脸色,眸子微微一亮:“真的么?”
舒慎有些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
而后两人暂别,沈梧看着缓缓合上的门,眼里的光渐渐沉了下来。
其实他还有一个疑问没说出口,若真只是为了灵药,他们二人一同前往便是,为何一定要与周敛一起?
他实在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友人,这么多年的扶持毕竟不假,便不再细想,转而整理自己的行装。
想到接下来要与周敛共处一段时间,又头疼地叹了口气。
不过当他向阮听松和阮玉辞别,到了现在的“烟萝宗”后,他就发现,他的担心,实属多余。
今时不同往日,周敛可不像长梧子似的小气得只肯租一个院子——他多财大气粗啊,直接包了一个山头!
于是沈梧与舒慎得以分别入住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离周敛的住处也颇有一段距离。唯一不太方便的是,一在东之隅,一在西之角,恰好在周敛的住处的两端,舒慎若要给他诊脉,需得横跨半个山腰。
周敛把他安置好后便不再管他,连着半个月也没来见他一次,仿佛已忘了自家山头还有这么一号人。沈梧心知他这是在赌气,愧疚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整日只在房间里打坐调息。
近来捕灵的反弹愈发强烈,已让他渐渐又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好在未过多久,偷偷溜出去的舒慎便带着一株灵药潜进了他的院子,暂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于是当半个月过去,周敛气消之后,屈尊光临这个偏僻的小院子,便见到沈梧身上的魔气又浓郁了不少。
沈梧还没有半点自觉,挺惊讶地看着他道:“周兄?”
周敛板着张脸,仿佛是很不情愿来见他的样子:“那群小崽子吵着要见你。”
——并不是我想来找你。
沈梧忽略了他的言外之意,反应了一会才恍悟他嘴里的“那群小崽子”是指谁,更加诧异:“他们为何要见我?”
周敛就很不耐烦地:“这我怎么知道。”
周敛嘴里的小崽子平日里都在山后腰念书修行,沈梧没去过,周敛一路无话地领着他到了目的地,一群或高或矮的萝卜头正聚集在一起,整齐划一地往这边看。
——没想到周敛看起来那么没耐心的一个人,居然会有闲心养这么多小孩子。
沈梧吃了好大一惊,感慨了一句人不可貌相,旋即目光便被一片红吸引了。
是一株石榴。
还是一株沈梧极其眼熟的石榴,是他每每梦回朏明城,都会看到的那一株。
反复看,反复想,那远不如其他石榴花来得灿烂夺目的红,便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了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一抹温暖的亮色。
——不过说起来,周敛来修真界居然都没忘了把这棵石榴树带上吗!
就不怕人家水土不服么。
周敛淡漠的声音适时响起:“别看了,假的。”
沈梧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假的”是个什么意思,耳朵便被骤然响起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占满了。
“大师兄大师兄,这就是小师弟吗?”
“小师弟看起来一点也不小啊。”
“就是,明明跟大师兄你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