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岚葭欲要拔剑,狐狸当即离开,却不似惶恐逃窜的模样,筑子遥最后一眼看到的竟是狐狸阴笑地看着他。
筑子遥微愣片刻,却见岚葭仿佛还有要追过去的架势,他将之拦住,谓然:“无须大动干戈。”
世间万物皆为有灵,而青丘狐狸本是女娲座下神兽之一,这么说来狐狸的族谱也可以和女娲娘娘扯上些干系。而作为仙家,无辜杀生本是罪孽,何况筑子遥此番下凡是有任务在身的,只被小小咬破了一层皮,他还不至于将狐狸赶尽杀绝。
唯愿这狐狸日后能留些个心眼罢,不然遇上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怕是它被活剥了都无处诉苦。
本来只是流些小血罢了,筑子遥也没有多少在意,但岚葭就不答应了,非要拉着他去医馆处理。这姑娘太过尽忠职守了,谁叫成美缘君心眼好呢,也不想让她有多为难,便也听话去了。反正那春宴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提前离开也无关紧要,正好找了个借口脱身。
只是岚葭顾忌的事情还太多,医馆那大夫正要给筑子遥上药包扎之时,她又将人家大吼了一通说什么“我们公子的手哪里是你们这些粗人可以碰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离开医馆的时候,筑子遥只能默默为那无辜的大夫哀伤三分钟,不过为他上个药罢了,却被岚葭打得这副模样。心道,兄弟,对不住了。
这个点他们回到客栈,已经是晚宴时候,不过方才在墨烬斋的宴席上筑子遥已然吃饱喝足,是以径直上了楼去。
打开门看到的却是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只见司命坦然地端起茶水,筑子遥往身后一望,确定无人后小心合上房门,转而给了他个白眼:“老狐狸这心可是偏得有些过了,不知老鬼这些日子都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司命轻轻一笑,摊手以示他的无奈,“晓得成美在此肩负重任,我又哪能高兴得起来?这些日子,我特意去翻了翻寂逢的命薄,当真给我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寂逢是天庭掌管人间命运劫数的仙君,他那命薄上面只要随便一提笔可就改变凡人的一生,命薄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为防人间大乱,寂逢可是很少会把命薄放在人前,更不要提翻阅了。
此番司命怕是花了大功夫去讨好,不过筑子遥并不会以此感激他,无论司命做什么都难解筑子遥被迫变性而对方却怡然自得的心头之恨。
“难道成美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找到了甚?”司命本想着以此好好表现一番,谁知筑子遥一点不配合,这便令他郁闷极了。
“兴趣不大,不过你若实在想说,我也不拦你。”筑子遥可谓狠狠抹杀了一把司命的锐气,甚是暗自欣然。
“嘁,成美当真无趣,你既不想知道,那我便走了。”
“且慢。”闻言司命乐了,他等的便是这个,心想着“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只是筑子遥的下一句话令之几近奔溃,他道:“你去查查‘南宫御’这个人,他……很不对劲。”
司命轻轻颔首,无力言语,只得憋一肚子闷气离开,起身前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么,还要劳烦我们成美缘君再屈身于此一段时间了。”
筑子遥折返对方无数个鄙夷的眼神,只见司命离开之际突然转身,“成美你还是让我说了罢,这么憋着当真不舒服,怕是会得病的。”
“无碍,你是神仙,哪怕患上绝症也死不了。”筑子遥笑道。
“成美可还拿我司命当兄弟?”
“不为难你了,说罢。”后者饶是得意道。
司命大舒一口气,兴致勃勃地说起:“命薄记载,段景偶尔虽有固执之处,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处理得当,为天下称赞,所谓□□,实属诬陷。段景后宫佳丽三千,可都是介于政治联姻,而真正宠幸过爱过的唯有常腓一人罢了,所谓□□,实属诬陷。”
“这么说来,段景倒还是个好君王?”筑子遥托腮将一块米糕塞入口中,饮下一杯酒水,漫不经心地调侃道:“兰陵的酒从古至今都是这般美味,当真不负盛名。”
筑子遥如此反应便再一次叫司命陷入了无限郁闷之中,愣是自己再怎么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除非……“成美,你是否早就知道了?”
“这倒非也,不过与我猜的几乎无二。”筑子遥道。
眼下司命的心境已是难以再用言语来形容,二人相识有七百年了,其实他早该想到,像成美缘君这么爱凑热闹的人怎会一点都不好奇。倘若他当真淡定,那便只剩下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对方早就已经知道亦或者是猜出来了。
毕竟,成美缘君“蒙人”的技术可谓天界一流。
筑子遥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不知为何开始浑身酸累,竟一头栽下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睁开眼,雾气围绕着他周遭,只觉万物迷茫,身后仿佛有人在逐渐靠近,他半眯起眸子。
筑子遥警惕非常地转过身,少女一身洁白长裙,狐狸面具将她的面目遮盖,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于肩头。明明没有风,发丝和衣角却莫名飘扬,迷雾之中带着几丝神秘,若隐若现好似幻觉。
“请问,姑娘可是何人?”筑子遥轻声询问。
就是筑子遥一句话语的时间里面,她不知是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跟前,筑子遥惊了一惊,少女三千青丝骤然化作满头白发,两侧生出一对狡黠的雪白狐耳。
她轻轻抬起手摘下面具,面具之下的并不是一张人脸,而是张满了茸毛,晶莹红透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筑子遥,看得筑子遥心底发毛,少女嘴畔勾勒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是遇见妖怪了。筑子遥下意识便要施展仙术,可奈何自己此刻乃是凡人之躯一个,再抬眸间,一张血盆大口朝他而来,几颗獠牙更是可怕得紧。
从梦中惊醒,筑子遥猛然坐起,身侧便听见司命悠悠然的戏谑声:“可算是醒了,那妮子都快急出病了。”
筑子遥转身眨了几眼总是将劲缓了过来,不清不楚道:“这是客栈?”
司命朝他轻轻一挑眉。
原来方才只是个梦境罢了,筑子遥坐到他对面,大口饮下一杯茶,谓然:“你说,岚葭怎么了?”
“主子昏迷了整整一个昼夜,你说她还能如何?”
筑子遥令司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道了一遍,许是梦中初醒,筑子遥的反应稍慢了些,消化了片刻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那日他昏睡过去后,起初司命也没在意,可是直到次日正午还不见筑子遥醒来,司命为他一把脉晓得原是中了狐毒,他用仙术为筑子遥驱除狐毒后亦是到了现下才幽幽转醒。
筑子遥当日被白狐咬了一口后就中了狐毒,之后梦中出现的又是狐妖,便知定然是那狐狸搞的鬼。
靠狐毒渗入心肺以吸食凡人精气,这是狐妖惯用的伎俩,本以为它会是青丘灵狐却不想当年女娲娘娘也曾遗漏下了几只祸端。留着这样一只祸害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残害世人扰乱凡间,既是如此,筑子遥好说也算个仙君,不遇则罢,如今却是这狐狸自己找上门来惹是生非,又岂有坐视不理之说。
突然,门被打开,岚葭火急火燎地冲进房内,看到他和司命对坐,纵身一跃挡在筑子遥身前。
岚葭水亮透彻的眸子看着筑子遥,“娘娘,您终于醒了……”
☆、梦初又生故
岚葭眼底似有激动之意,筑子遥看了也觉着窝心,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里还能有个人关心他倒也当真不错,即便这些都是伪装出来的。
可是很快筑子遥便觉到了几丝不对劲,岚葭没有一点好脸色地看着司命,“娘娘,这个人说是您的朋友,那日又突然出现在您房中,您的昏迷是否是他在作祟……”
她一言未尽,筑子遥便打断道:“确实不是朋友。”
岚葭这丫头最大的不足便是性子太急,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已拔剑出鞘,指向司命。筑子遥暗自无奈了几下,随即便将那未说尽的半句话加上:“是姐弟。”
闻言,岚葭愣了许久,当即放下剑,赔了几声失礼。
筑子遥朝司命做了个鬼脸,司命微微一愣,转而没好气地回了他个白眼,总不得在一个侍女面前露出破绽,这便宜算是被对方给占上了。
岚葭低着头,面上带着几分歉意以及茫然的神色,筑子遥看了眼司命,后者有气说不出的模样着实好笑,便安抚了声岚葭:“不必放在心上,他啊气度可大了,是吧?”司命暗自咬牙,摆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岚葭轻轻点头,神色间有些迷离。
今日岚葭着实有些太不自然,而并非局限于对司命所谓的“无理”。筑子遥斜眼一瞥,她手中似是揣着什么东西,岚葭也注意到了筑子遥凝视的目光,紧张地又握紧了几分,这便更加怪异。
“把手张开。”筑子遥淡淡谓然。
岚葭开始还有些个遮掩,但她越是如此,筑子遥越是疑心,终究才是慢悠悠伸出掌心,低头轻声道:“这是昨夜江晏从宫中飞鸽传信寄来的,娘娘……”
筑子遥打开纸笺,上面写的正是段景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将那日护送随来的侍卫全部施加酷刑,无一活口。而此刻,段景也派遣暗卫四处找寻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