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子遥为之愣怔住,想来几日前护送他一同而来的侍卫少说也有二十余人,竟皆因他枉死。
还有眼下更为着急的一点,便是以段景的势力想必很快也会找到这里,如此一来江易桁定然也会被发现捉回。倘若江易桁死了,作为一方大官的唐垣也多半脱不了干系,只道是活罪难逃,唯恐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到时,唐雯也必然遭受牵连,乃至影响此后安排好的诸事。
想到此处,筑子遥心下一横,便也只得先回去。赶在段景的人找到他之前回到宫中,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几场本不该存在的杀戮发生。
“岚葭,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临安。”
“是。”
岚葭离开后,筑子遥看着司命,面露凝重之色:“看来这段景也不似寂逢命薄中记载的那般通明事理,为儿女私情让手底将士心寒,他既为一国之君,这便是大忌。”
闻言,司命揉了揉眉宇,转而谓然:“或许早在冥冥之中,世事已然开始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发展。”
前者沉默未语。
房间之中二人许久不语,司命忽而轻笑一声:“只是猜测罢了,想必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但愿。”筑子遥抬指绾了绾散落下来的一抹青丝,淡淡道:“接下来你可有何打算?”
“打算谈不上,不过我想是时候该去趟临安,会一会那南宫御了。”司命把玩着手头上的扳指,仿若随意谓然。
恰是此刻,岚葭推门而入,“娘娘,一切准备就绪。”
“好。”
岚葭入宫多年,考虑的事情终归会多些,心有顾忌道:“娘娘,这位公子也随我们回去?”
筑子遥看了眼司命,对岚葭道:“这位是……”
“在下司命。”
当真一个两个都喜欢插话,筑子遥瘪了瘪嘴,只叫懒得跟他们计较。
“公子姓司?”岚葭思索片刻,着实想不通,世人都晓得常腓是家中独女姑且不提,常腓姓常,而她的兄弟却姓司,未免不合情理。
筑子遥嘴角略微抽搐,干笑了几声敷衍道:“是表弟,远房表弟,司命母亲的舅舅的姑姑的儿子的小姨与我出自同一祖籍。”
固然理由有些个荒唐可笑,不过介于筑子遥说得顺畅,想必岚葭也不会无聊到去深究这种毫无水平的问题。也许正是料此,他才可以这么坦然罢。
其实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筑子遥也看出了岚葭的非同寻常,单单只是留在宫里做个侍女还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找个好时机也该问下她本人的意见。
马车上,岚葭不放心别人便亲自驾马,筑子遥与司命二人坐于其中。
兰陵离临安也不远,筑子遥不急,司命不急,岚葭也同样不急,路途之中轻风拂过帘子,筑子遥望到外边的景象。
只道是民不聊生,这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可以清晰看到他们肌肤突兀的肉骨。每过之处无一不是干涸枯地,段景的皇宫无限华丽堂皇,不想民间百姓竟是这般痛苦不堪。
“应当命薄除了差错,段景着实算不上是个好皇帝。”筑子遥暗暗咬牙,“天帝老头与之比拟起来可谓是称职得多了。”
司命微蹩柳眉,转眼轻笑调侃:“你这话若是被他老人家晓得了,猜他会作何反应?”
冷不防筑子遥背后一凉,天帝那个死心眼的老狐狸,被他晓得了还指不定又找哪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他安排破烂差事。
“只道是天高皇帝远,老狐狸也该没那么顺风耳罢。”应该吧……筑子遥悻悻闭口,还真说不定天帝正时时刻刻监视着他。
许久,筑子遥逐渐瞌睡,在隐隐约约之中感觉到了马车趋向缓慢的速度,转而又提起了精气神。
筑子遥与司命相对视一眼,风吹起帘子,此处荒山野岭,唤了几声岚葭无果。是以将车帘掀开,却见岚葭孤身一人拔剑面对大群古铜肌肤的壮汉。他们个个带刀,面目狰狞,第一眼看去便是来者不善,许是当地山匪,可却又觉着哪里不太对劲。
“有妖气。”司命道。
筑子遥想来也是,这里荒山野岭想要找到个活人都难,山匪也不是什么笨到极致的人,还不至于在这么个地方浪费时间和精力。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便不简单了。岚葭只是一介凡人,又要她如何对付得了一群妖孽?不过想必他们的目标也并非是她,一个凡人还不至于引得这么一群妖怪出手围剿。
“成美缘君,我们大王有请,可否赏脸?”其中一只狗妖看到筑子遥,不怀好意道。
筑子遥为之一愣,本以为是因司命身上的仙气引得这伙妖孽群群出动,却不想他们的目标竟会是他。可这着实不应该,他法力完全被束缚,仙气则更不可能泄漏出去,区区几只荒山野妖难不成还有这等道行?
“怎的仙君可是瞧不起我们黑山妖众?”
黑山妖,原是如此。
难得来趟凡间竟被这群妖孽给盯上了,只是不知他们大王究竟是何人,能有这等法力识破他的仙身,筑子遥惘然看了眼司命。
后者面露犹豫之色。
筑子遥便晓得他亦然无把握,只得被迫应允下,拖延道:“诸位兄台有请,吾自然不敢不为,不过在下今日可还有要事处理,还望诸位通融一番,改日定当亲自前去黑山拜访。”
岚葭握紧了手中的剑,满心狐疑地看着筑子遥:“娘娘,您认得他们?”
“算是吧。”
“那他们所说的成美……缘君……是何人?”
筑子遥干咳几声,心虚轻语:“什么缘君啊,是你听错了。”
岚葭怀疑地抓了抓脑袋。
为首的黑山妖与身后几个有些地位的低声细语商讨了片刻,转而奸诈一笑,“可以,只要仙君愿意怎样都可以。”
言语之中筑子遥听不出丝毫客气的意思,加之他们那个诡异的笑容看得他心底发毛。忽而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却还是晚了一步,届时岚葭已经落入他们手中。
司命正欲出手相救,却被那妖孽抢先一步,将一颗药丸塞入岚葭口中,不下一会儿岚葭便昏沉了过去。
“还望二位仙君莫要忘记几日之约,小的斗胆给这小侍女下了点料,二位别介意,待二位何时来访黑山之时,便是这小侍女醒来之日。哦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二位仙君,这药剂能够维持的期限可只有三日,倘若三日之后二位还未……”他刻意闭口冷笑几声,仿若嘲讽。
一阵黑风卷走,黑山妖消失得干脆利落,岚葭不知觉中身子倒下。筑子遥与司命匆匆赶去扶起她,司命一把脉搏,蹙眉沉默饶久,启唇道:“是蚀骨毒。”
“该死!”筑子遥破口。
于此毒,他在天庭时也有所耳闻,中毒倘若没有解药就会一直沉睡下去,毒性顺着经脉逐渐攻心入骨,直至将一个活人腐蚀成一具孤零零的白骨,到时就算佛祖出面都是无力回天。而解药,根本无人知晓,至少在天庭还没有。
“先回临安安抚段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找到兰陵来,至于岚葭,不是还有三日期限么,我们定然能想出法子救她。”司命略无底气道,纵然鬼君自夸医术了得,可在这种传说中的□□面前也不免乏力。
☆、何妨弑天下
筑子遥并非很情愿,但司命说的确实一句不错,是以应允。
经黑山妖这么一闹,回去的时间便也大打折扣。
入夜已深,一轮凉月悬挂黑空,仿佛被怪物啃了口般缺失一角。
司命施展仙术,悄无声息地进入宫中,纵然深夜,这里却是灯火通明。
透过房门,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常腓房中的段景,着实也是个痴情的种,筑子遥轻叹一气,百般无奈地询问司命:“常腓在哪?”
司命轻轻耸肩,他又哪里会晓得。不过既然魂魄脱离肉身,大多该是已经去了下边,落入了崭新的轮回之中。
“去岚葭房中罢。”筑子遥谓然。
司命颔首,扶岚葭回了她房中,筑子遥大呼一口气,守门的太监看到筑子遥惊了一惊,欲要叫出声,筑子遥赶忙让他堵住口。
太监惶恐退下,筑子遥轻轻推开门,却闻段景言语暴戾,怒斥道:“滚!没有朕的准许谁也不准进来!”
筑子遥稍怔片刻,转而合上门,“大王当真要赶臣妾走?”
前者呆滞,似是有种如梦初醒般的激动,也顾不得一代君王的威严便大步流星走到筑子遥面前,伸手将其拥入怀中。
届时耳边传入几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嬉笑声,筑子遥狠狠反瞪几眼。
想要挣脱开段景的怀抱,可谁知他竟更加紧拥,筑子遥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看得暗中调笑的司命好一个痴呆,险些脚软给摔了一跤。
筑子遥强行挣扎,与段景拉开一段距离,干笑道:“此番让大王担心了,着实臣妾的不是。”
段景面色并无怒意,反之更为关切,询问:“爱妃这些时日都去了哪儿?为何朕派去的侍卫会被人下药?”
筑子遥将目光投向司命,奈何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直叫人气恼,段景可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去措辞解释,倘若好一会儿没能等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怕是他会遣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