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下人的命是命,岚葭的命也是命,无论哪一边筑子遥都无法坐视不理。
“司命,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岚葭是一定要救的,筑子遥便是要求司命化作常腓的模样暂替他留于这宫中以应付段景那边,而黑山,既然目标是他,那他便去会一会。
却不想司命不假思索地否决了筑子遥的请求,筑子遥也知司命这是为他着想,可只有区区三日期限,就算这蚀骨毒除黑山妖外还有人有解药,可在短短三日内要找到那个人简直如同于大海捞针。这个赌博赌上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筑子遥没法答应,也全然赌不起。岚葭的生死只能由她自己决定,他们任何人都不能够左右或者剥夺了她要活下去的意愿。
“不是还有两日半么?切勿忧心太多。”说罢,司命便循身离开了。
房内,碎了一地的杯具在月光照耀下泛出幽光,筑子遥无心整理便上了床榻,可过了许久,待熏香燃尽他也依旧没有睡着。
窗是敞开的,春日里的轻风拂进里边微微有些个凉意,筑子遥顺势望去,才想起今日也是三月中旬该是本月月最圆之夜了,但是今日的明月却缺了一角显得格外不协调。
望着凉月,筑子遥有些迷离,越看越恍惚,渐而竟觉着它像一只侧面狐狸,黑云在它四处飘动使其神形变化,狐狸正面对着他,似乎看到了它想要吃人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颤。
转而即刻收回自己的视线望着房顶,“狐狸……为什么又是狐狸……”这绝非巧合,只是不记得他究竟是何时惹上了这只臭狐狸。
想罢想罢,筑子遥便合上了双眸。
朦胧之中他睁开眼,雾蒙蒙着围绕他身周,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感到背后有人在靠近,半眯起眸子。
筑子遥警惕非常地转过身,少女一身洁白长裙,狐狸面具将她的面目遮盖,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于肩头。明明没有风,发丝和衣角却莫名飘扬,迷雾之中带着几丝神秘,若隐若现好似幻觉。
“请问,姑娘可是何人?”筑子遥轻声略带试探性地一问,可是话音未落他便发觉哪里不太对劲,为何觉着此情此景甚是熟悉。
就是他一句话语的时间里,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筑子遥跟前,筑子遥惊了一惊,少女三千青丝骤然化作满头白发,两侧更是生出一对狡黠的白色尖耳。
她抬起手,轻轻摘下面具。面具之下的不是一张人脸,而是长满了茸毛,晶莹红透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筑子遥,看得筑子遥心底发毛,少女嘴畔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是遇见妖怪了。筑子遥下意识便要施展仙术,可才想起自己此刻乃是凡人之躯一个,再抬眸,一张血盆大口朝他而来,几颗獠牙更是可怕得紧。
从梦中惊醒,筑子遥猛然起身,双手抱着头缓了片刻,喃喃道:“为何又是这个梦?狐毒分明已经解除,你到底是谁?”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可他实在是记不得何时招惹上了这样一只妖孽。
筑子遥穿好衣裳,见一地碎片都没了影子,茶桌亦是换了一具新物,唤了一声进来位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筑子遥问。
小宫女有些害怕,细嫩的声音变得颤抖,“娘娘,是大王的意思。”
筑子遥稍颔首。
房里待着无聊,她便找了几个宫女太监询问一番可否看到一位紫衣少年,然则他们每个人的回答却都是如出一辙的不知。
筑子遥难免无奈,昨夜司命离开时也没具体说去了什么地方要做什么事情,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他也没无处可去,便不自觉地走到了岚葭房前。周遭清闲,饶是也方便些,筑子遥推门进入,却见白衣少年正坐于岚葭床边为她把脉,筑子遥为之一惊当即关上了门。
“国师怎会在此?”筑子遥狐疑盯着南宫御把在岚葭脉上的手。
也许是没有想到筑子遥竟会突然闯入,对方稍呆滞了几秒,转而优雅放下岚葭的手脉,起身笑吟吟看着筑子遥,唤一声:“娘娘。”
筑子遥轻轻摆手,“无须多礼,国师可还未回答方才本宫的问题。”
南宫御轻声咳了几下,微微一笑,柔声道:“是江晏。他知娘娘与岚葭回来了……还望娘娘恕罪,昨夜江晏思念岚葭过甚,偷潜入院内,却不想看她这副模样,一早便来寻微臣看一究竟。”
筑子遥本就对南宫御上心,此刻他又突而出现此处,是以不得不又一次加强了对他的猜忌。
“江晏是大王身边的护卫,岚葭也是个好姑娘,他们若是情投意合那自然是好,只是江晏既然知道岚葭出事后又为何第一个去找的是国师你而非太医?似乎救人医病这些事情应该是太医的主职吧。”筑子遥并无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面对南宫御实在无法将他当作普通人那般对待。明明这只是介凡人,却不知为何他总能让筑子遥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是天庭清雅的某位仙君。
南宫御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谓然:“太医自然是负责医治大王娘娘的,而岚葭只是宫中一个小小的侍女罢了,又怎劳烦太医出动?微臣不才,届时对医术略懂一二,恰与江晏熟识,他这便寻了微臣。”
筑子遥看了眼床上嘴角发紫面色发黑的岚葭,心中纠起了结,虽然不怎相信南宫御这般单纯,但事关岚葭性命,他便暂且放下疙瘩抱有一线希望地看着南宫御,“那国师可有发现什么?”
“她身上有妖气。”南宫御淡淡启口,筑子遥为之一愣,区区一介凡人怎会识得妖气,莫不是……
筑子遥稍稍咽下一口唾沫,露出一个极为牵强的笑意,“国师可别开玩笑,岚葭她这究竟是怎的了?”
“娘娘,方才微臣说过,岚葭身上有妖气,她此刻的景状应是那妖物所致。”
“那……国师可有医疗之策?”无论南宫御究竟是人是妖还是仙,此刻筑子遥都只得对他怀有救岚葭的希望。
可无奈事实却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随之越大,只见他轻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块圆形罗盘,道:“这是师父交与微臣之物,可测得附近妖气,然它此刻直直指向岚葭,那么要不她是妖要不即是岚葭身上沾有大量妖气。”
他淡淡然看着筑子遥,似乎“妖”字于他而言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物,但从眼神之中筑子遥看得出他还是更倾向于后者岚葭不是妖。倒是南宫御口中的这位师父,不知会是何方神圣能得此宝物。
“敢问令师大名?”
☆、翩翩白衣郎
“望娘娘恕罪,家师乃闲云野鹤一位,居于深山之中,早年有令但凡出山弟子于山中世事不可向外透露丝毫,他不喜外人搅了清闲。”
“就连一个名字都不肯告诉本宫?国师可是觉得本宫一介女流是以轻看?”
“微臣不敢。”
筑子遥对他无可奈何,只得自顾思索。以前在天庭可从未听说过有下凡的神仙收徒弟隐居山林这一说法的,倘若只是南宫御口中的闲人,有此术法和心境,也是位大智大能之人,筑子遥心生敬佩。
毕竟,诸如他这样抢了别人奖赏坐享其成的事情是不光彩的,平日里自是少不了一些冷嘲热讽。可筑子遥自知他没有那个能力,千万年来,踏上修仙之路的凡人数不胜数,但最终能够修成正果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可是一旦南宫御牵扯妖魔两族,那他的师父又该是何许人也?
筑子遥稍稍有些神游,南宫御见状问:“娘娘为何如此看着微臣?”
“国师神通广大又熟识江兄,明知他乃我朝要犯却坦然谈笑,就不恐被大王晓得了降罪于国师么?”
南宫御嘴角勾勒着一抹轻笑,仿佛有一瞬间的嘲讽之意,却又转瞬即逝,是以筑子遥甚至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他道:“娘娘不是也一样么?”
一时间筑子遥无言相对,他不说那是不想多管闲事,何况以段景之情断然不会怪罪下来,可是对南宫御而言,只为一名故友熟交而使自己陷入险境之中当真值得?他不像是如此善类,至少于筑子遥看来不是。
倘若南宫御这么做是想利用江易桁以达成他的某个目的,可那日也全然不必要去兰陵探望,此举只会暴露了他,因而这个假设尚可否决。
筑子遥微微抬首,对上他那波澜不惊的眸子,深邃墨瞳中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神秘气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却又毫无理由地去协助段景这样一位“昏君”,着实叫人费解。
于是,筑子遥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国师今年贵庚?”
论是南宫御再如何清冷,却也不免摸不着头脑,稍愣了一会儿,始终未答。
见状筑子遥更是加深了心中猜忌,他道:“七百年前国师可曾去过江南?”
“微臣不知娘娘何意?”他淡然自若地回答,仿佛当真没能够听懂筑子遥话语那般,转而后者轻轻一笑:“方才嘴快说错了,我是说,七年前国师可曾去过江南?”
筑子遥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而南宫御却摇头否决,“微臣在入朝为官前是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去过的地方太多太杂,江南确实到过,却着实不记得那是何年何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