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柯尔曼、奥德戈、我,还有文学课上坐在兰朵身边的黑发姑娘明奈利,因为身手敏捷被定为前往大地之城小队的一员。但明奈利说她的刀学更适宜守护城池,她的位置便随后换上了兰朵。
在出行的前一刻,我们在祭坛中央的一堆灰烬里找到了另一个提示。
那是三张纸片:只有手掌心那么大,分别写着“天空”“大地”“海洋”,其中只有“天空”的字样下有一行小字:
“我在那云朵燃烧的阴影里。”
“看着像是火种位置的提示。”兰朵托着下巴说道,“只有天空那张出现了,可能大地那张要等我们到达那里才会出现提示。”
我们拿着写有“大地”的纸片,进了地砖上的开口,顺着楼梯一路向下,走出了天穹之城。也许要归咎于领地所属的原因,外面云朵样的迷障并未给我们什么阻碍,我们回忆着地图指示的方向,在半天过后终于到达了大地之城的迷障外围,从茂盛的树网外翻了进去。
☆、第十八章
迷障里的树木高耸入云,藤蔓虬结,泥泞的小路很不好走。我们竖着排成一行,柯尔曼拿着他的长刀在前面开路,我在队尾殿后。
一直拿着纸片的兰朵突然低叫了一声:“纸片上有字出现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奥德念了一段咒语,一个淡白色的光团浮在他手上。我们借着光围过去看,只见纸上写着:
“我张开手臂,阳光浮于我的腋上。
我合起双手,星灯拢于我的臂弯。”
兰朵看着第一句先笑了出来。
奥德说:“应该是我们快到目的地的附近了。”
这个目的地似乎分外好找。我们继续向前走去;不出片刻功夫,丛生的树木变得低矮了起来,继而有一大片红色的花取代了它们。花海看上去有半个霍夫塔司角斗场那么大,花大概长到了人的小腿处,花瓣宽而厚,紧促地贴在一起,只露出上面一丁点的小口。花盏的形状有点像郁金香。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火种的红色,向彼此点点头。
“第一个火种一定就在这里——啊。”兰朵拿起纸片,“那两行小字已经消失了。”
“看来是这里了。”柯尔曼握着刀,戒备地向周围扫视着。
“但诗是想给我们什么提示呢?”
“重点应该放在谜语里提到的‘灯’上。”奥德说。“‘灯’在臂弯里,但臂弯是什么?”
我摸着后脑勺,奥德瞥了我一眼:“发挥一下联想功能,备用版全书先生。”
我回想着那两句诗:“这里有一个昼夜切换,阳光到星灯。”
“什么意思呢……难道要我们在天亮的时候张开手臂,天黑的时候收紧它们?”
“但验证这个猜想所需的时间长度,对于一场争分夺秒的战役来说,是不现实的。”奥德评价道。”
柯尔曼在巡查一圈之后也回到了左近,“只有同一种花。”
“也许‘手臂’和‘腋上’都是借喻?”我借着奥德的思路说道,“那么我们来想象下——什么会在‘白天’张开,在‘夜晚’合拢?”
我们全都紧紧盯住那一片花海,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紧阖的花苞。兰朵突然向前小跳了一步,低呼道:“花!是花!白天花瓣张开,夜晚它们就会——”
“合拢。火种被藏在花苞里。”奥德冷静地说。
但新的问题随即出现了:这里有着数目庞大的花。像我前面所说,它们简直能挤满半个角斗场。
“我刚才试过了,有光就能让它们开放。”奥德将手中变得更加明亮的光团凑近其中一朵花;那朵花徐徐绽放,花苞里的一个火红的光点向他的手掌飞去。可惜光点只在半空中飞行了半秒,就无声无息地半途熄灭了。“我需要画出一个能覆盖花海的光明魔法阵,让它们一齐开放,检验火种的速度就会加快。”
“需要我留下来配合你吗?”我问道。
奥德对我摇了摇头:“一个人就够了,赶路要紧。拿出火种之后我就送回天穹城,他们应当还没有找齐城灯需要的五个火种。”
大约是看我面色迟疑,他又补充道:“你手法不稳。”
扪心自问,我这回绝对不会再有犹豫了。我和柯尔曼兰朵绕开这片花海前行,回头看的时候,我仿佛看到,奥德所在的那片天的天际自下而上地泛出了点点亮光,有一个人形的投影浮在半空中,而那点点光芒都向他手心飞去。
又是一段黑夜里的行走,但因为少了一名同伴,气氛比起之前沉闷了许多,只有兰朵还在叽叽喳喳地转头交谈,不时对更迭的景色发表评价。
纸片上的数行小字再度出现了。这回它的内容如下:
“他们抛却了价值连城的珠宝,
腾出地域,
用烈火铸成的囚笼,
禁锢了鸟儿的歌唱。”
我们没来得及对它进行过多分析——因为下一刻,我们前面的植被就沿着水平线被剃了个干净。整片地方忽然空荡了起来;不远处湿软的土地上竖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金属笼子,每一条栏杆上都燃着通红的火焰。
“ ‘恶魔把火种藏在火里,看着前来告求的挨冻者烧焦皮肉。’ ”我喃喃道。
“什么?”兰朵听到了我的低语。
“没什么关系,想起了看过的一句诗。”我说道。
我施了降水咒和风拂咒,意图把火灭掉。柯尔曼把他的刀魂放了出来,细细的冰线一路攀上笼骨,但很快又化为水汽。他重重地在笼子的关节处劈了一刀——那坚固的笼子纹丝不动。
我们两个都失败了。
兰朵若有所思道:“谜题里提到了‘歌唱’。吟唱法术没准有用呢?”
我看了看兰朵,继而撞上了柯尔曼的目光。他比我还先撇过头去。
“我学得不好。”我诚恳道。“也不会跳舞。”
而吟唱也不是魔法学的必修项目。
兰朵扮了个鬼脸:“那这时候只能我来了。”
我和柯尔曼并排站得远远的,看着兰朵扬起手臂,脚下旋动。她的声音美极了,像是那些诗文里提及的空海人鱼的歌声,即便我听不懂那些古老的歌谣,也隐隐感觉被它的韵律所触动。我忽然想起了身边的柯尔曼,向他望去;他微微蹩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兰朵的方向,右手紧紧地攥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
“那是她的家学。”柯尔曼却先我一步开口了。
我想起有关莫里家族的资料,点了点头。
“她好像很喜欢吟唱的过程,也做得好极了。”我说,“莫里家的天赋代代相传——她将来也有志成为一个吟游者吗?”
“我不需要她成为什么。”柯尔曼答非所问地说。
“这问题没针对你。”我嘘了一声,“我是在问她想要的。”
他不再接我的话了,绷着侧脸,背脊笔直地挺成一线。
兰朵的歌声在风中逐渐淡去。笼子上攀附的火焰并未完全消去,但栏杆与栏杆的空隙已经清晰可辨。
笼子里看上去是一片浓厚的黑暗,有一点红色亮光在里面飘来飘去——这其实不大应该,因为我们根本无法透过笼子看到它背后的景色,即便这是个夜晚。
在魔法对其束手无策之后,我们决定冒险进入里面的空间。我试着从空隙往里钻,但肩膀还是沾到了残存的火焰,被烫得一个哆嗦。
兰朵将我向后拉了出来。
“估计只有我的身材才可以。”她搓搓脸颊,说着伸出手臂往里一探。“这空隙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我看着弯着腰的兰朵欲言又止。
柯尔曼在我身后简短地说:“相信她。”
他伸手为兰朵绑上了她那头长而鬈曲的栗色头发,以防它会沾上火焰。他手艺不怎么样,说实话绑得乱糟糟的,但兰朵看上去心情愉悦,顶着一头鸡窝向笼子里钻去。
由于身材娇小,动作灵活,她做这种事有先天上的优势,只用了片刻便有惊无险地全身进入了笼子内部。笼子里寂静无声,连她的脚步声也没有,直到一枚红色火种从笼里飞出来,被柯尔曼笼在手心,放进腰袋里。
兰朵并没有随之出现。我们焦灼地等待着;几个吸气过后,那片黑暗里才传出兰朵的说话声。
“柯尔曼,维森特,里面一片黑暗,我从这里看不到外面。我在里面试了各类魔法,但是没有用。” 她仿佛憋着哭腔,“我好像出不去了。”
柯尔曼试图将手从笼子的缝隙间插进去,却没有成功——他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在了外面。
“你刚才看到了柯尔曼的手吗?”我也试着钻进去,但后果跟柯尔曼一样。
“没有。”兰朵的声音里透着茫然,“但这里逐渐亮了起来。我好像在一个舒适的房间里,里面堆满了碗盛的食物和水。”
“有没有类似于门的东西?”
“没有门和窗——啊!但是有一扇小天窗。等我想办法跳上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兰朵就许久没有声息了。
我们屏息静气地等了几分钟。我头一个忍不住呼唤她,但反复几声都没有收到她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