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咱们秀云阁好好的和禁卫军拼什么车,平白受这些狗腿子的气。”
“是人家加了钱,非要和我们拼车……”
树上二人听见和禁卫军有关,不敢不下去看看。等了小一炷香,车厢附近的看守刚好因为各种缘由离开,他们便跳进车里,抓一把那发黄的颗粒,然后迅速离开,向致尧堂奔去。
致尧堂里,陆子溶几日都没有出门,而是一边休养身体,一边和堂众们将从前桩桩件件分辨清楚。
他的确没有苛待堂众,没有滥杀无辜,他只是没有开口解释。
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将保护自己作为一种习惯。而当他真正说出口时,才发现本就不存在什么危险,众人都善良体贴,尤其是在知道他一路走来的不易后,都能理解他的做法。
他不愿把一切归功于捅破窗纸的傅陵,该感谢的明明是那些忠诚的堂众。
这天海棠拿着近日堂中事务的册子来给他看,他便在上头勾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在离去前将培养继任堂主视作要事。
这时有堂众来报:“外头有个人要见您,说是从……从东宫来的……”
陆子溶蹙了眉。上次堂众们竟上了傅陵的当,带他来了堂里,把致尧堂的位置彻底暴露。如今东宫居然直接派人找上门传话……
陆子溶自己无所谓,他已经被傅陵骚扰惯了。就怕哪天致尧堂和朝廷起了冲突,堂众们安危难以保障。
“让他待在门房,本座去见他。”
来的是个东宫的侍从,见堂主亲临门房见他有些惶恐,哆哆嗦嗦地说:“太子殿下让给您带话,重九堂没斩首的上百人,他都以劳役的名义要去东宫了,宫里也同意了,请您放心。”
陆子溶一怔,上次傅陵问他可否要保重九堂,他还以为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
“将人犯要去东宫,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他如何说服宫里的?”
那侍从问啥说啥,将太子如何在衙门外头跪到昏迷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陆子溶。
陆子溶听后没说什么,随口将人打发了。
其实那天傅陵问他可要保下重九堂,他只是有些偏向,更希望保下而已,不保也没什么。谁知道傅陵竟会为此闹这么大……
一国太子被装在笼子里,放在衙门口跪着,这可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事。
看来此人仍然没有死心,仍然觉得一味付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并非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对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送走东宫的人,又有堂众来报:“去秀云阁探查的二人回来了,可要带他们过来?”
陆子溶往回走,“这一单是海堂主管的,带去找她禀报吧。”
“但这二人……他们说,在现场看见了怪事……”
作者有话说:
把渣攻装进快递箱=W=
第57章
正厅里, 陆子溶坐在主座上。两名堂众从秀云阁回来,他们这些天和自家堂主聊了不少,没了从前的畏惧, 站着行个礼, 便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案上。
他们讲了秀云阁外的运货车,讲了它与禁卫军的关联, 讲了里头那两箱不知是什么的臭东西。
陆子溶曾游历山川, 博通物理,一见案上的颗粒、闻到它的味道,便沉声道:“这是硫磺。”
“硫磺?那不是用来防虫的么?禁卫军要来做什么?”
“也不一定啊。当年咱们在宁州剿灭天火门的时候, 他们的火药不就是用硫磺做的?”
“可天火门已经灭亡, 配制火药的方子也失传了,只有硫磺有什么用?”
天火门当初做得出那样多的火药,即便门派灭亡,药方可能仍存于世。除了硫磺之外, 火药的其它原料不难找到。谁若造得出火药, 京城的局势便尽在掌握。
禁卫军现由济王傅阶掌管,他在朝中关系复杂, 陆子溶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任何人。傅陵倒是不可能与傅阶为伍, 但陆子溶更不想见傅陵。
“明日, 你们随我一同去一趟禁卫军。”
……
那一夜,傅陵就睡在乾元宫偏殿。半夜朦胧醒来时, 他被房里的黑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竟是傅治, 神色复杂地坐着。
他没出声, 很快睡去, 次日醒来时, 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回到东宫,正要如常处理事务,却被吴钩叫住。吴钩悄声道:“殿下,咱们派去禁卫军的眼线回来说,那边在大量运送一种发臭的东西。他拿了些回来,属下让大夫看过了,说是硫磺。”
他用纸捧着硫磺颗粒,傅陵夺过那东西,紧紧攥了。
在边境时,他曾读过一些杂书,听说那里有个已经灭亡的帮派通晓火药的制法,其中主料就是硫磺。
再详细的便没有了,可若真有这么个方子,傅阶人脉广布,兴许拿得到……
若禁卫军真的造出火药,别说是京城,就是举国兵力加在一块,也无法阻止傅阶的野心。
——这件事他不得不管。
当天下午,他便乘车前往禁卫军。营地在京城的一角,一路上他掀帘向外望,竟发现几个身着致尧堂衣裳的人骑在马上。
起初以为只是恰好碰到,可看着看着发现对方竟和自己一个方向,最后在接近禁卫军的拐角处,几人聚在一起停下。傅陵这才看清,为首的竟是陆子溶。
见几人翻身下马,傅陵便也下了车,三两步过去招手道:“陆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陆子溶动作一顿,随后淡淡瞥他一眼,“你又为何在此?”
他并不打算和傅陵多说。致尧堂要去禁卫军探查,自然没有正道可走,一会儿还要找些翻墙爬树的法子。
未料傅陵粲然一笑,“我要去禁卫军营地转一转。”
陆子溶盯了他片刻,将他面上尚未褪去的巴掌印和伤疤打量个够,最后道:“带上我们。”
若能从正门走进去,自然方便得多。
“带上陆先生好说,就称你是东宫的客卿。可是他们……”傅陵为难地看了看几名致尧堂堂众,“都带上惹人生疑。我本就有侍卫,陆先生不放心,派两个人跟来就是了。”
陆子溶干脆道:“你派两个侍卫,余下都带我的。这里没谁敢杀你,但有人敢杀我。”
傅陵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这么应了。
二人路上交谈,才知道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一路谈论着硫磺和火药,去往禁卫军营地。
而傅陵心中却在想,既然陆先生也要查硫磺,那倘若自己帮了大忙,岂不是能博得好感?
毕竟,从小陆先生就希望他做有用的人。
太子代理国政,除了被皇帝划给丞相的户部之外,舜朝所有的衙门都在他治下,他来巡视并无不妥。但他平日里极少进入禁卫军营地这济王的地盘,此番前来便随口诌了个「有人举报克扣粮饷」的借口。
陆子溶并未扮作客卿,毕竟这里定然有人认得他,他索性自称东宫奴仆,这本来也是舜朝给他的身份。
傅陵通报了来意,守门的令官命传令兵去请禁卫军统领白忠,那传令兵却犹犹豫豫:“方才见着白统领,他正在……在忙……”
令官道:“太子殿下驾临,还有比这更大的事?还不快去,你想让白统领背上不敬的罪名么?”
傅陵笑着摆摆手,“白统领在忙什么?若是走不开,孤去见他就是了,不妨事。”
他的反应让二人感激不已,连忙带路,将他们带到禁卫军议事的大堂。屋里除了白忠,还有一名文职军士。傅陵没有立即进入,而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
那名军士姓吕,在禁卫军中掌管军备,因为一些账目出入,在向白忠讨要解释。而白忠不清楚细节,只管告诉他无关紧要,那吕军士却死抓着不放,颇有点故意为难的意思。
奇怪的是,白忠身为统领,面对下属的质询只会一遍遍解释,毫无威权可言。
最后傅陵失去了耐心,大步进屋,冲那姓吕的道:“上司已有吩咐,让你细微之处不要管它,你一味追问,这分明就是抗命不从!”
他望向白忠,“白统领,依照军令,抗命不从该罚什么?”
“这、这……”白忠生得五大三粗,说话却支支吾吾,半晌没个囫囵句子。
“抗上司命,杖二十。”
开口的是陆子溶。他自幼从军,到舜朝为官后在营里待过一阵,时间不长,却把种种法令记得清清楚楚。
傅陵对白忠道:“听见了?”
白忠如蒙大赦,清了清嗓子道:“吕不为抗命不从,依军法,杖二十!”
那军士被拖了下去。而傅陵和陆子溶皆是一愣。
吕不为?傅阶派去凉州的人?现在在禁卫军任职?
白忠对着他们千恩万谢。傅陵问:“你一个禁卫军统领,怎的连属下也管不得?”
白忠苦着脸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是济王府送来的,时不时来这闹一场,怎么敢管……不是没管过,可后来……多谢殿下,方才若非您给了许可,臣若真的罚了他,那可就……”
这些话断断续续,但傅陵都听明白了。他和这个白忠并不相熟,对方竟和他说这么多,可见苦此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