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硫磺,不能说明什么。我定会找到其它证据,到时候除了始作俑者,这个仓库管事一并治罪……”傅陵喋喋不休。
陆子溶瞥他一眼,“我到此是为了追查硫磺的来历,不料太子殿下竟是来搜寻罪证的。”
“我、我不是……”傅陵脸颊涨红,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表现欲。
这一天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得知了藏硫磺的位置。可造火药要的远不止硫磺,倘若不尽快找到其它原料,硫磺也可能被转移。
只等了一日,二人再次来到禁卫军。
陆子溶起初排斥与傅陵共事,但几次之后便无所谓了。前因已了,既无怨恨,又为何不能为了暂时的利益合作?他都是苟延残喘的人了。
然而这一次,他们才走进营地,竟见傅阶出来迎接。
傅阶朝傅陵一礼,皮笑肉不笑道:“是什么大案,值得太子殿下亲临禁卫军来查?您吩咐一声,我替您办就好了。还是说——殿下本就是来查我的?”
傅陵未料对方如此直接,挑眉轻快道:“我查二哥做什么?下头人的一点琐事罢了。孤长日无聊,顺便来禁卫军转两圈,二哥不会嫌碍事吧?”
“岂敢,”傅阶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太子殿下驾临,我理当陪同。不知您打算先从何处查起?”
傅陵顿时拧眉,后退半步,“二哥事务繁忙,就不劳烦了,我们自己逛逛就是。”
傅阶道:“那可不敢,冷落了太子殿下,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再说这营中刀剑无眼,我也是担心殿下的安危啊。”
借口蹩脚,意思就很明白了。傅阶要看着这一伙人,不许他们在营地乱走。傅陵只得由着对方带路,走马观花般地逛禁卫军营地。
陆子溶许久没好好看过这里,发现傅阶的确花了不少心思治军。
禁卫军职在护卫京城,原先由沈妃的兄长、傅阶的舅父掌管,只因彼时的沈家忠于皇帝。未料后来沈家女儿入宫为妃,还诞下皇子,皇帝一不留神,禁卫军稀里糊涂就落到了傅阶手中。
一个皇子,太子的兄长,竟将禁卫军整治得井井有条,陆子溶难免留个心眼。
不过好在,禁卫军护卫京城,却进不去皇宫。宫廷护卫的兵力不如禁卫军,但他们把持着宫门,禁卫军无法直接破门而入。
越想越远,陆子溶希望自己只是多心。
在空地上观看操练时,陆子溶刚好站在离傅陵较远之处,却见傅阶慢悠悠经过他身边,轻飘飘留下一句:“看过了闻过了,摸过么?”
陆子溶眸子一紧,蓦地抬头。
傅阶一挑唇角,“不然,你以为在禁卫军找得到硝石和木炭么?”
“是你引我来的。”陆子溶盯着他,缓缓道,“余氏布庄给致尧堂的单子,是你下的?”
“单子是他们自己下的,我只是拼了几辆送货车。我再神通广大,也就是在秀云阁里有几个眼线罢了。”傅阶袖子一掸一甩,大步离去。
陆子溶却感到一阵悚然。不过是一个布庄,竟也有济王的眼线,那其余地方……不敢想象。
当初见他把手伸到凉州,就该想到京城更是如此。
那么他此番用硫磺将自己引到禁卫军,是何目的?
陆子溶不知道,可他只能跟着傅阶的棋一步步走,无可逃避。
傅阶将二人送至门口,陆子溶看着傅陵向外走去,自己则借口落了东西,重新进入营地。
此时无人管他,他便带着护卫去到仓库,果然也无人把守。他进入当时发现硫磺的那间,依照上次的办法,转动机关打开地洞。
接着,他吩咐几名堂众一个抓着一个,最终停在硫磺上方。下头那人用帕子裹了手,插入硫磺中。
“有异物!”
那堂众面露讶异,从硫磺里挖出个白色的小球,抛上地面。
陆子溶拈起它,药丸大小,外软内硬,凑近了还能闻见淡淡的草香。
“下头全是一样的东西,隔一段硫磺放一个,没有挨着的。堂主,还要吗?”
陆子溶道:“再扔几个上来。看不出是何物,带回去再说。”
他揣了五六个丸子在怀里,正要去抓几人上来,却听门口再次响起那个声音:“陆子溶,果然是你!”
龚猛带着几名护卫闯入。他看看屋里情形,嗤笑道:“这是玩什么呢,猴子捞月?你在我这仓库肆意妄为,珍宝又见了光,这次没有太子殿下替你赔,你要如何赎罪?”
“要让本官不计较,这次可不是磕头这么容易了,你要——跪下磕十个头!”
陆子溶看都不看他,走向洞口的几人。
他不怕和龚猛起冲突。是傅阶引他到此的,若事情闹大,傅阶会站在他这边。
“好啊,既然如此……你们几个,去制住他的随从!”
龚猛的护卫一拥而上,同致尧堂堂众打了起来。他们虽身手稍逊,但人数更多,双方难分高下。
陆子溶见身侧无人护卫,便知对方要对自己出手。果然,龚猛拔了剑,直向自己胸前刺来。
“你不是点穴么?让你点!”
隔着剑确实无法点穴,陆子溶便从腕上取一颗珠子,准备在对方靠近时打在他手臂的穴道上……
“砰!”
一瞬间,剑上撞来个人,带得龚猛一同倒地,鲜血迸溅。
作者有话说:
陆子溶:我一招就能弄死他,真的。
第59章
此时天色将晚, 陆子溶不愿夜里打扰,可他这身子一刻也等不得。他只得遣人先去知会一声,停了小半个时辰才出发。
他乘车来到东宫侧门, 下车时见傅陵正策马而来, 显然也是临时赶回。他一下车便被傅陵扶进软轿,一步路不肯让他走, 径直送去了龙脉泉。
傅陵替他宽衣, 将人安置在池水中,坐在一旁望了他半晌,试探道:“陆先生……今日让我来吗?”
话音抖得厉害, 满是委屈小心。
陆子溶腕上的珠子都快褪到了头, 被这么一搅和,险些掉在地上。
突然扑来的人是傅陵,地上的血也都是他的。他撞到剑上,胸前、肩头、大臂都划出了口子, 血止不住地往外流。但这些地方均非要害, 他便毫不在意,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 是担忧地问陆子溶可否伤着。
陆子溶压根没挨到那剑, 当然不会伤着。
龚猛跪在地上一个劲儿赔罪, 傅陵黑着脸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见面就打?!”
“殿下, 您不能护着这种人啊!”龚猛咬牙切齿, “此人居心叵测, 开口便是污蔑, 竟说当年收复田州是错的……”
“收复田州?”傅陵一头雾水, 转头看向陆子溶。
陆子溶被那一身鲜血弄得闹心, 别过头去简单讲了二人旧怨。
傅陵蹙眉望向龚猛,“那得是二十多年前了吧?直到现在还不依不饶见面就打,至于么?”
龚猛面朝他跪着,砰砰地叩头,“殿下!就算这个姓陆的如今是东宫的人,您也万不可护着他!他是齐人,是异族,从小便与我朝作对,您是他的主子,应该杀了他!”
傅陵眼神轻蔑,忽然问:“地洞里的硫磺,是你运来的么?”
“是上头的吩咐,臣只管派车接应。”
傅陵点头,用沾血的手臂往外一指,冷声道:“今日之事,管好你的嘴。现在,滚——”
如此强硬的命令,龚猛无法拒绝,只得不甘地离去。
陆子溶挂念怀里的小球,往外走去,“你为何回到营里?”
傅陵按着出血的伤口,“因为我一转头……发现你回去了。”
他说着,三两步跑到陆子溶身后,抓住对方的手臂。
“陆先生,你要查探什么,为何不带我一起?我自认一心为你付出,时至今日,你仍不愿相信我么?”
被抓住手臂时,陆子溶感到接合处有种异样的感受,火烧火燎的。他眸中含霜,“我曾相信过你十余年,可后来如何?”
说罢他再度向外走,却突然被傅陵推到墙边,强硬地抵住,话音却可怜巴巴的:“过去是我不对,可你不能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不想从此成为与你成为陌路……”
他的话陆子溶一个字没听进去,只是异样的感受越来越明显。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贴着他,沾血的手按着他肩膀、抓着他手臂,仍在涌出的鲜血漫上他肌肤,带着一股铁锈味……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这些天身上不适,他只管忍着,可这却令他愈发敏感,以至于此时被生动的触觉尽数诱发。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的频率全不受控,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和眸光,但想来是十分勾人的。
“陆先生,你这是……”傅陵的眼神先是迷茫,后是讶异,“那……我帮你吧。”
“不必。”陆子溶本能地拒绝,将面前人往边上一扒拉,要往外走,却被对方死死抱住不肯放手。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何还是不肯相信我?”
“只是为你做件事罢了,还能怎么害你呢?”
“你知道我的情意的,求你再给我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