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好直接插手禁卫军的事,毕竟与傅阶为敌的时机尚未到来。
白忠听说他们是为粮饷之事来的,就拿来账册给他们看,又带他们去粮仓检视。一路上,陆子溶向他问了不少吕不为的事,才知道这人是济王府的幕僚,被傅阶硬塞进了禁卫军。
谈得太过投入,白忠不慎让台阶绊了一下,身上挂的腰牌缠住栏杆,被拽下来抛在傅陵脚边。傅陵弯腰拾起,顺便看了一眼,见腰牌背面还刻着几个字。
“禁卫军的腰牌,何时还刻字了?”傅陵还回去,轻快道。
白忠赧然道:“是臣自己刻上去的,家训。”
“听从军令,效忠主上。”陆子溶念了遍腰牌上的字,沉声问:“白统领,你家是做什么的?”
“世代都在禁卫军。都是粗人,没什么文采,只好选了朴实易懂的几个字。”
后头的心思陆子溶没有说出口,听从军令好说,可他真的知道自己的主上是谁么?
一行人真的去了粮仓,傅陵像模像样地视察一番。只是此地沙尘飞扬,陆子溶有些受不住,止不住地咳。
傅陵对此着急又无措,拿了帕子给他做面巾,再打水给他喝。可陆子溶不领他的情,将帕子和杯子搁在一旁,独自出了粮仓。
把傅陵留在这周旋就够了,他是来找硫磺的。
他独自去了军营中的仓库,没有傅陵带着,只能偷偷进入。他的确在仓库里发现不少送货的车辆,甚至还在其中几辆里闻到硫磺的臭味,但当他要进入储物的仓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人?!”
此番探索便只能到此为止。陆子溶佯装迷糊,朝来人一礼道:“在下是东宫的人,没跟上太子殿下的队伍,请问粮仓怎么去?”
“哦——原来是东宫的人。粮仓就在那边,快去吧,别乱跑。”对方指了个方向。
陆子溶正要离去,却不经意与此人对视,觉得这个年迈的瘦高将士有些眼熟,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于是他道:“将军是把守仓库的吗?敢问将军贵姓?”
“我姓龚。问这干什么?”
“龚猛将军?”
“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和东宫的人也没来往的。你叫什么?”
陆子溶没再说话,迅速离开了仓库。
龚猛,是二十多年前带兵进犯田州,毁掉陆子溶家乡的人。
当时的小陆子溶很少亲自上战场,只见过他一两面,但仇人的面容却深深刻在他脑海。没想到辗转多年,他竟到了禁卫军。
那边傅陵已从粮仓出来,见陆子溶面色有变,担忧地唤了声:“陆先生……”
陆子溶趁白忠没过来,悄声道:“仓库那边的车上有硫磺味道,仓库里尚未进去。”
傅陵并未问那些,只是抓住他一只手,“你遇到什么人了?”
“一个看守。那边有人盯着,我不便独自前往。”
这明显是不想多说。见白忠往这边来,傅陵只得闭了嘴。
白忠道:“天色已晚,殿下可要在禁卫军用了晚饭再回去?”
傅陵好不容易见陆子溶一面,舍不得放他走,便状似随意道:“听闻禁卫军伙房做汤羹是一绝,陆先生可要一起尝尝?”
陆子溶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必了,有人在等我回去。”
他转身离去,一只手背在身后,比了三根手指。
傅陵痴痴望着那高挑疏朗的背影,眼眶渐渐红了。
他的陆先生,这么急着回去,是为了见谁……
是那些,曾经替他解毒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
下午4点还有一更
第58章
陆子溶从禁卫军营地离开时, 便吩咐手下盯着给他们运送货物的车辆,寻找硫磺的蛛丝马迹。
三日后,傅陵遵照那三根手指的约定, 一大清早便等在上次相遇的拐角。然而他一直等到正午, 都等饿了,陆子溶才出现。
陆子溶脸颊红润, 眼眸较往日有神, 脚步较往日轻快。傅陵心里咯噔一下,他莫非真的和别人……
“才到不久?”陆子溶随口问。
“啊……是,才到。”傅陵挠挠头, 垂眸掩饰窘迫。
再次来到禁卫军, 傅陵也不和白忠多做解释,只向他讨了顿饭,还拉着陆子溶一起用了一碗野菜羹。不过陆子溶只尝了一口,便知道「禁卫军的汤羹」是傅陵留他的借口, 其实根本无法下咽。
“孤带手下四处转转, 白统领忙去吧,不必跟着了。”傅陵挥挥手将人赶走。
一行人在营地转了一圈掩人耳目, 最后去往仓库。陆子溶道:“我的堂众近日盯着车辆, 的确闻过硫磺味, 都去了仓库。从这找起。”
禁卫军营地的仓库共有十几间,大约是在午休, 龚猛并没守着。傅陵快步走向一边, 高声吩咐手下:“一间间地找, 不可放过那臭味!”
陆子溶见状便去往另一边, 才走几步, 听见傅陵在身后叫了声:“陆先生……”
“我去那边, 分头找。莫非太子殿下不许?”
“不……”傅陵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对随行的致尧堂堂众道:“护好你们堂主。”
几名堂众跑向各个屋子,一炷香之后,其中一人来报:“堂主,这间屋子有味道!但属下找遍了屋里,没见着硫磺。”
陆子溶随他进屋,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却不见来源。他在屋中仔细搜寻一遍,将每个角落观照过去,最后发现地面不寻常。
木板铺成的地面上,某一处的缝隙较他处更宽。
“看看那里。”
他一吩咐,几名堂众就围上去琢磨那条缝隙,可手上没有灯烛,看不清地下的情形。
陆子溶道:“抬头。”
众人看向房顶,竟发现边沿有绳子的转轮。堂众们立即明白过来,顺着绳子在门后的角落找到了个隐蔽的机关。
转动机关,那块缝隙异常的地板竟被生生提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几块,在地面上挖了个洞,漏出更强的臭味。
这下地底的情形清晰可见,似乎堆放着不少文玩古物,夹杂其间的是几个敞口的箱子,盛放的正是硫磺。
“什么人?!”
身后传来吼声,陆子溶回头,见龚猛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用怀疑而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陆子溶朝他浅浅一礼,“在下陆子溶,是东宫的人,随太子殿下前来巡查。”
他没有隐瞒身份,一来瞒不住,二来他觉得对方不会记得。
未料龚猛的眼神立刻变了,不可置信道:“陆子溶?你……是田州人?”
“自幼长在田州。龚将军,许久不见。”
往事已过二十余年,陆子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然而龚猛却道:“你怎么没死?”
“我数千军士攻入田州,各衙门上下都屠尽了,怎么就漏掉了你个小鬼?!”
陆子溶眸光冷下来,字字切齿:“你奉命攻入田州,即便缉拿官员,也应送往京城处置。你擅自屠杀无辜之人,我不逃走,难道做待宰羔羊?”
龚猛显然恼羞成怒,上前两步,一把拎起陆子溶的衣领,“你不过是个手下败将!凭什么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我从未败给你,我只是败给了自己族人。”陆子溶从容抬手,点在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腕上,那臂腕便瞬间脱力,将他放下去,“当年,一个九岁稚童尚且不曾落败;如今你更无与我作对的本事。你最好忘了田州的事,莫要给太子殿下和济王殿下添堵。”
“你、你……”龚猛恶狠狠瞪着他,攥着拳浑身发抖,“你”了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最后,他往地洞里一指,道:“那里边都是不能见光的珍宝,你让它们晒着了,都得损耗折旧。你得赔!”
致尧堂堂众近日来与自家堂主关系和睦,此时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头:“我呸!你说损耗就损耗啊,证据呢?”
陆子溶朝堂众微微摇头,若无其事道:“好啊,怎么赔?”
龚猛得意洋洋,“这可都是无价之宝,你就算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到时候济王殿下怪罪下来,你是东宫的人也没用。不如这样,你跪下给本官磕个头,我就不把此事说出去,如何?”
陆子溶轻哼一声。
“他弄坏了什么,居然要倾家荡产?”身后传来脚步和熟悉的声音,“他的家就在东宫,不知倾了孤的家产,够不够赔你这无价之宝?”
龚猛见到他,立即换了副面孔,摆出笑脸道:“瞧您说的,臣岂敢要太子殿下赔偿……”
“不要赔偿?那好,你方才还说了个条件——跪下磕头?”
龚猛吓得连忙跪了,正要给傅陵磕头,却被让开。傅陵懒懒道:“话是同他说的,头自然也要给他磕。”
纵百般不愿,龚猛不得不膝行到陆子溶面前,行了个大礼。
陆子溶嘴角一抽,侧身避过。
“无聊。”他道。
傅陵命令龚猛不许将他们看见地洞的事说出去,又凑到陆子溶身边问:“你们从前认得?怎么这就吵起来了?”
陆子溶蹙眉后退半步,望向那边的地洞,“去看硫磺。”
硫磺散乱在地洞里,从上头够不到,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周围更没有其它和火药有关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