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让人给明阑上了茶。
管家一走,明阑便溜上了屋顶,夜色暗沉,对暗卫来说是最好的伪装。
他逛遍了小半个王府,找到了允应慎的卧房。
院子里跪满了丫头和婆子。
众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亮着灯火的房间里,咒骂声混着花瓶,碗碟的摔打声不绝于耳。
“允应慎!你他娘的……有本事你就打断老子的腿,不然老子迟早要跑……你个王八蛋,滚!”
“滚!别碰老子,你个畜生,我嫌你恶心!”
后面的声音就变得有些不堪入耳了。
乔熠矜的哭声起初很大,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极小极小的呻吟。
明阑挑了挑眉。
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约莫一个多时辰,允应慎才散着头发略略粗喘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明阑正要折身回去。
允应慎却已经迈着步子经过他的廊下。
“暗卫所现在还教人偷听别人办事吗?”
明阑肩膀一僵,不过没犹豫多久,他便翻身落了地,跪在允应慎的面前,恭恭敬敬道:“满院子的人都听得到,怎么到明阑这里,就成了偷听呢?”
允应慎接过侍从递来的衣服,顺手披上,打量了明阑一眼:“怎么,肖祁寒自己没本事护住自己的人,要你把气撒在本王身上?”
明阑一愣,旋即道:“明阑不敢。”
“敢也好,不敢也罢。”允应慎往前走了两步,低头扫了明阑一眼,“沈星风死了的事情,我不希望被矜儿知道,明白吗?”
明阑点头:“自然。”
允应慎弯了弯唇:“你先去正殿等本王,本王梳洗后即刻便来。”
……
大齐六年三月初七,肖祁寒大婚,迎沉钧为妻。
万民同庆。
大婚第二天,肖祁寒携沉钧进宫给皇帝和新任皇后谢恩。
万壑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龙塌上昏昏沉沉的睡着。
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允修明正在床边,寸步不离的侍奉。
见到肖祁寒,他快速走过来。
“宁渊候可有什么要事禀报?”
肖祁寒态度谦逊:“只是带钧儿来谢恩。”
沉钧对允修明施了一礼:“见过太子。”
允修明笑,“都说当初你娶那左氏,是不情不愿的,如今终于娶得心上人,该得偿所愿了吧?”
肖祁寒眼底微凉,他点头,“是啊,得偿所愿。”
沉钧握紧了肖祁寒的手。
允修明还要照顾皇帝,肖祁寒不便久待,只在外门拉着沉钧给皇帝磕了三个头,便要走。
允修明又匆匆跑了出来。
“祁寒。有件事要要说给你听听。”
他看了一眼沉钧。
沉钧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去。
肖祁寒问:“太子请说。”
“前太子的余党盗取了巡海图,已经尽数被吟苏亲王拿下了。吟苏亲王上书请示父皇,只是父皇这种情况……“
肖祁寒笑:“殿下是太子,陛下既然病重,有些事情太子拿主意即可。朝中之人拥护前太子的人不少,殿下切记不要夜长梦多。”
允修明若有所思。
肖祁寒带着沉钧走了。
沉钧不解:“刚刚为什么要磕三个头。”
肖祁寒笑:“因为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沉钧似懂非懂,又问:“你昨晚去了哪?我等了你很久。”
新婚夜,肖祁寒一夜未归,黎明时分,他苏醒才见肖祁寒睡在自己身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
肖祁寒解释:“喝多了,便在书房歇下了,钧儿要是不相信,找书房的下人问问便可。”
沉钧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是我夫君。”
肖祁寒握着沉钧的手,出宫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肖祁寒温柔的把沉钧扶上去,皱眉,“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梦?”
“我梦到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哭着对我说,还我命来。”
肖祁寒面色苍白。
沉钧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沈……”
算起来,他是因为自己死的,肖祁寒和他都有脱不了的干系,难道是沈星风索命来了?
肖祁寒满脸的疲倦,“我找了个大师,待会儿让他看看。”
沉钧后怕的点点头,“好。”
回到侯府,请来的大师已经在府里等着了。
一番施法后,大师声音嘶哑低沉的开了口。
“禀侯爷,夫人,这府里的确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
沉钧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可是沈星风?”
大师声音愈加低沉,神神秘秘:“老道不知这沈星风是何许人也,但听名字,应该是个男人?可夫人府里的这个冤魂,乃一女子,和一幼儿。”
明阑在一旁插嘴:“莫不是夫人和世子?”
沉钧也知道肖祁寒的上一任夫人。
听说在生产时,难产去世了。
他问那大师:“可有办法解?”
老道说:“此人怨气极深,但却没有害人之意。似乎只是因为夫人入府,而心生不满出来作祟。老道会施法,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侯爷和夫人,不要行房中之事,行为过分亲密。”
肖祁寒眉头皱了起来,“本候才刚刚新婚,这种要求未免……”
沉钧却是说;“就听大师的吧,这段时间,还请侯爷忍耐些。”
肖祁寒沉默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
明阑推开书房的门,找到肖祁寒:“侯爷,都按照你说的办好了。”
肖祁寒提笔落了一个字,头也不抬:“叫他把嘴巴闭闭紧。”
明阑有些不解:“主子,恕属下多嘴,沈公子都已经不在了,您又何必忍着自己呢。”
年轻力壮的身体,要是憋坏了可怎么办?
肖祁寒轻笑了两声,什么话也没说。
明阑转开话题:“还有件事。”
“什么?”
“阿福和龙澈想离开侯府。”
肖祁寒一愣,又问:“顾十四呢?”
明阑眼神暗了暗,“他……已经走了。昨天夜里,什么也没留下。”
肖祁寒攥紧笔的手颤抖了两下:“走吧,都走吧。”
明阑默了片刻,“主子,我叫人传晚饭给您。”
今晚的厨房做了桂花鸭。
明阑一看到那道菜便心道不好。
正要端走时,肖祁寒却已经拿起了筷子,“你也一起吃吧。”
肖祁寒从不在意尊卑,他和肖祁寒同桌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明阑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
肖祁寒的筷子伸向那碟桂花鸭,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抖的厉害,筷子撞击在一起,怎么夹也夹不起来。
鸭肉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滚落在盘子里。
“主子……”
明阑赶紧夹了一块鸭肉放在肖祁寒的碗里。
肖祁寒笑了笑,“真是奇怪,我居然连块肉都夹不动了。”
他把那片桂花鸭肉送入嘴里,细细咀嚼。
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喉结颤抖,极慢极慢的艰难吞咽。
明阑沉默不语。
肖祁寒让人上了酒。
又是一个酩酊大醉的夜晚。
明阑扶着他把他放在书房的床上,肖祁寒眼底一片腥红。
“明阑。”
明阑弯下腰:“属下在。”
肖祁寒声音嘶哑:“我好想他……”
明阑整个人僵住了。
他见肖祁寒迷迷糊糊的睡去,才给他盖好被子离开。
大齐六年,四月。
万壑帝驾崩。
太子允修明即位。
肖祁寒把一封书信交于明阑:“送给我舅舅,尽快。”
第62章 另外一个沈星风
大齐国六年六月。
金国再次来犯。
肖祁寒主动请缨,前往边疆评定战乱。
大军定于三日后出发。
沉钧自从得知消息后便忧心不已,看着丫鬟们忙前忙后的给肖祁寒打点行李,心下越来越不安,像是有一把刀悬挂在自己的脑袋上,不知何时掉下来。
他问侍女:“侯爷呢?”
侍女放下手里的衣服,回头,“侯爷在书房呢。”
沉钧起身去找肖祁寒。
肖祁寒正在书房案前写毛笔字,见到他来,放下笔,冲沉钧轻轻地笑了笑。
“钧儿,你过来。”
沉钧小步走过去。
宣纸上,是龙飞凤舞的两行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钧得耳尖微微红了。
他抓着那纸,声音像是刚出锅的蒸糕,冒着热气般:“是写给我的。”
肖祁寒捏了捏他的手,眼神沉沉:“当然是……写给我最爱的人。”
沉钧转过身看着他:“你要和我父王开战了吗?”
他和肖祁寒,相识于北疆的那片战场上。
身为金国最小的王子,十四岁的他,随父亲挂帅出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肖祁寒。
大齐国赫赫有名的宁渊侯。
他端坐在一批红鬃马背上,北疆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砂砾和乱石。一身赤色劲装刺眼而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