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给你打一把更好的,这个在街市上卖的,宝石都不是真的。”侠客道,“你大伯近来得了不少赏赐,就有西域进贡的宝石,咱们到他那打秋风去!”
佟三念拾起刀鞘,开始对人生产生了疑惑。他反转着看了几圈,宝石闪闪发亮,怎么瞧都不想假货。有些地方蒙上了尘土,他往袖子上吐了口水,擦了擦,更亮了。
“真……给我?”佟三念小心翼翼地问。
白衣侠客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土气的问题:“你先随我去一趟后军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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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太子在家带娃
第五十七章 启佑
仁熙帝面色凝重,两封奏报并排摆在御案上。前者是永定侯世子朱启明递上来的折子,详述了白家村被屠一事,言北境或有异动,需派人查实。另一封则是北境的军报,其中证实了朱启明所言,且白家村之后,北境已连失六镇。
宋羿用拳头抵着额头,被气得头脑发晕。北境的守军究竟是什么样的酒囊饭袋,竟比一个徒步进京的流民传送军情还要慢。
“王永福,你拿着这两封折子,随朕去一趟兵部。”宋羿道,“还有,去看看内阁今日谁当值,一并叫过来议事。”
“是。”
王裕这日本领了差事,在西宫耽搁了一日。回来的时候听闻天子龙颜震怒,亲自去兵部发落了好些人。他小心翼翼地进了乾清宫,瞧见天子正提着根笔站在窗下逗鸟儿。
“你去永定侯府,传永定侯次子朱启佑入宫见朕。”天子道。
“是。”王裕讶异地应了,正待退下,又听得天子吩咐:“先着人将这鸟儿送到偏殿去。”
永定侯府二公子朱启佑垂首躬身,跟在内廷总管王裕的身后。阔别三年,禁宫内雕栏玉砌依旧,他却目不斜视,仿佛这巍峨的宫殿从未与自己有关。天子于乾清宫宣召,朱启佑立于殿外,等待王裕入内通报。少顷,天子叫进,朱启佑垂首入内,跪地大礼叩拜。仁熙帝挥退内侍,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启佑,并不叫起。
“抬头。”天子吩咐道。
朱启佑依言抬头,目光仍旧下垂,不敢直视天颜。
仁熙帝却得以细细打量朱启佑,这人一身雪青色的袍子,用料考究,领口袖口绣有细密的暗纹。他这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肤色却比照三年前黑了不少,亦不见了眉目间的张扬之色。
“王裕去你府中传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天子问。
“回禀陛下,草民在家中练武。”
“特地换了衣裳过来的?”
“不敢在御前失仪。”朱启佑拱手道。
“常练武么?”仁熙帝又问,“可曾随你长兄去过军营?”
“回禀陛下,草民每日晨起练武。草民一介白身,只在家中习武,不敢擅入军营重地。”
仁熙帝扯了扯嘴角,随手拾起朱启明递上来的折子,起身离开御案:“欺君?”
“草民不敢。”朱启佑伏地叩首。
头顶被甚么东西敲了下,朱启佑略抬起头,瞧见那是一本折子。他揣摩着天子的意图,试探地平举双手,那封奏折果然落进了他的手里。他翻开折本,略扫一眼便看出是关于佟三念一事的奏报。
“那流民是草民在街市上偶然遇见,草民只将他送到都督府门外,并未进入军营。”
“这折子是你写的?”仁熙帝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朱启佑的发顶能感知到天子呼出的气息,他的目光仍旧盯着龙靴,恭敬回道:“回禀陛下,奏疏是家兄所写。”
室内静谧,眼前龙靴定了片刻,转身离开。北关之事竟无下文,天子转而问起了家常:“朱二公子,你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
朱启佑又道了声罪,方答道:“在家侍奉父母,日常读书、习武、教养女儿。”
“朕赐你的皇庄,你可曾去过。”仁熙帝问。
“家里孩子小,并不方便离京。”朱启佑答。
仁熙帝嗤了一声,随即话锋又转,“这两日西宫皇贵妃身体不适,晋国公主已入宫侍疾。你们兄妹许久未见,准你们见面一叙。”
朱启佑谢恩告退,他后退着向殿外走,临到殿门时忍不住偷偷抬头瞧了一眼,竟与天子目光对了个正着。眼前的少年比照三年前大变了模样,眉目间稚气全褪,身体同记忆中拔高壮大了一圈。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无从前那少年执掌权柄的滑稽之感,端得一副帝王威仪,凛凛不可侵犯。
仁熙帝并未斥责朱启佑的失礼,目光淡淡地与之对视,使人辨不出喜怒。朱启佑再度垂下头,退出殿外,借着大门的遮挡垮下肩,长呼出一口气。
宋羿登位后,次年改元,年号仁熙。他为宣庆帝定了庙号光宗,宋景昕也得了谥号武懿太子。考虑到光宗和太子的后妃中,有许多人年纪尚轻,且皇帝本人尚不曾婚娶,仁熙帝便将西六宫单独开辟出来设为西宫,供前朝后妃居住。东六宫则仍留作未来妃嫔居所,算作禁宫的一部分。如此,还在宫内单设了内宫墙,以免两宫人员相扰。
西宫虽非冷宫,却也着实荒芜冷清。后妃们吃穿用度都比不过从前,皇贵妃因是晋国公主的生母,比照其他嫔妃过得还算不错。
朱启佑虽为姻亲,但毕竟是外男难入宫禁,与太妃亦有两年未见。此时他得了恩旨,自不推辞,即刻行至西宫。远远地,他便瞧见晋国公主一身宫装,亭亭立于西宫门外相迎。
外人面前,朱启佑先全了礼节,方随着公主向内行去。
寝殿内,文太妃病得昏沉,听闻朱启佑来了,才勉强披了件衣服靠坐于床头。公主打发了服侍的人出去,便直接掀了帘子。朱启佑见太妃一脸病容,当下心内绞痛,正待行礼,太妃却先哭出声来:“我的儿啊!”
这朱启佑便是“已故”的先太子宋景昕,他本是永定侯府次子,是文太妃妹妹的儿子。因与晋国公主生辰相近,被无子的文太妃抱来假作亲子抚养。晋国公主宋景时也自小被扮作男儿,对外便称得了一对双生子。文太妃亲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母子间情谊深厚,与亲子无异。
朱启佑做过几年太子,但冒充皇嗣之事仍旧事发。新帝仁慈,不曾治罪,只消了他的玉牒,对外宣称太子病逝,朱启佑则以二公子的身份回到永定侯府。此后为了避嫌,朱启佑与养母妹妹三年不见,心中自然十分想念。
朱启佑听见这声“儿呀”,当即身躯以颤抖,跪至塌边,母子相对垂泪不提。
公主扯过两个凳子,与朱启佑挨着床榻坐了,各自问候别后情形。三年来低调行事,生活比照从前平静了不少,聊得更多是日常琐事。文太妃病了一段时日,公主在此侍疾,已经许久未曾回府。
闲话许久,朱启佑问宋景时:“怎的不见王妃?”
宋景时叹了口气,道:“这眼看着就要到下旬,北宫各苑的月例还没发放。从前内务府瞧着我的面子,对旁的太妃总有些耽搁,却从来不曾怠慢母妃这头。最近也不知怎的了,竟连咱们也怠慢起来。旁的物什也便罢了,这眼瞅着天儿冷了,母妃还不曾分到炭。我与蓁蓁都不知晓兄长今日会来,我在这照看母妃,她一早儿便催月例去了。瞧着时辰,现下也该回了。”
朱启佑在养母与妹妹面前很是放松,与妹妹打趣道:“弟妹如今愈发有亲王正妃风范了。”
这厢才提到晋王妃,便听得外头人声。晋王妃已然领到了月例,正差使着人往回搬东西。朱启佑听见声音出来,同晋王妃打了个照面,对方差点跪下给他行大礼。她这一犯傻,好歹叫公主瞧见了,飞奔出门将人搀住。朱启佑憋着笑,反倒是给王妃行了礼,将王妃吓得差点又跪下去。
几人进了屋,宋景时扶着夫人白了朱启佑一眼:“蓁蓁胆子小,兄长你可别再吓唬她了。”
朱启佑笑了一会,转过话题:“我瞧王妃领回来的东西多了不少。”
“可说呢,”晋王妃撇了撇嘴,“我推脱了一上午,好说歹说,仍是叫人给拉了壮丁。”
原来那内务府管事刚换了人,又恰逢天子大婚,这些人都以筹备天子婚事为重,仓促间将西宫忘了个干净,倒也算不上是有意怠慢。晋王妃过去的时候,见内务府人皆行色匆匆,好容易抓住个管事的,说清来意后对方也不推诿,当即帮她解决了月例之事。晋王妃领了月例,正待离开,刚巧撞见主持操办天子大婚的端和公主。晋王妃想跑没躲开,便被她拉了壮丁。
“三姑还是那副模样,一贯的自说自话根本不听旁人说了甚么。”晋王妃抱怨道,“我也与她说了,不是不帮忙,只是母妃这头病着,我与公主实在无暇分身。她就是个不听人说话的,好歹还是将差事分给了我。”
晋王妃吐了吐舌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白干活,便借势打了个秋风。我见他们采买的回来的东西还没入账,也不拘是棉花丝绸、珠宝首饰还是药材补品,每样都抬了几箱子回来。”
“王妃当真会过日子,妹妹有福了。”朱启佑打趣道,说罢被公主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