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药丸的融化,江太平也逐渐平静了下来。“陛下,老臣方才为江公公吃下的药,可以阵痛,也能减缓毒素蔓延的速度。”他面色冷峻,“陛下可知,江公公体内,似乎又多了种毒,这是为何…”
萧淇抿了抿唇,果然,槃若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向江太平出手。赵忱也看了看他的背影,转而对郎太医说,“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对萧淇说。”
“是…”郎太医和喜翠垂头退出了殿外,贴心的关上了门。
萧淇张了张嘴,便被赵忱打断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许去。”
“陛下…”萧淇无奈道,“如今我们已别无他法,这是槃若王子的警告。陛下若是不应承,太平的命必是会丢了。”
“朕不能接受这个理由。”赵忱说,“会有别的办法的,一定会的,你先别走。朕…朕不能……”
“陛下别担心,微臣走了,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只是希望到那时,陛下莫要嫌弃微臣啊…”萧淇的笑有点难看。赵忱的心猛地一抽,他哑着嗓子道,“不许去。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知道。”萧淇垂了垂眸。赵忱怒道,“你是我辉阳最厉害的将军,如何能俯身委屈于人!朕说了,不行!”
“陛下难道要瞧着江太平生生疼死吗。陛下不愿意的,所以微臣也不愿。”
“朕也不愿你牺牲自己啊!你以为这样朕就会好过吗?!”赵忱说,“江太平陪着朕长大,你又何尝不是?”
“陛下只当萧淇是去南渠游历,可好?”萧淇柔声道,“这是微臣自己的选择,和陛下无关,和太平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陛下不必自责。”
许是知道萧淇已做了决定,赵忱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指,捏住了萧淇的袖口,他瞧着萧淇的脸,有些委屈的说,“别这样,朕求你……”
第47章 离开
江太平躺在床上,浑身痛地像是要散架了一般。他的身体传来细细麻麻地感觉,像是千百只蚂蚁啃食着他的身体,痒,一种来自骨头里的痒。他动了动身子,然而双臂皆是被紧紧束缚,他睁不动眼皮,看不见身边的情形,江太平心底升起慌张。
他想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他又身在何处,他是不是将房间弄得一团糟。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忽然耳朵里传进了无比熟悉的声音,那是他听了十多年的声线,赵忱的声音。
“会有别的办法的,你先别走……”
他们的一字一句尽是落入了江太平的耳朵,他虽是还在毒发状态,但脑内依旧清明。上一次听到赵忱这样的语气,还是在他背叛赵忱时吧…而如今,萧淇又要为了他的命离开赵忱,江太平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是因为自己,每一次都是!
“朕求你…”这话一出,江太平的心瞬间被撕得七零八落,陛下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若非因为南渠拿他性命相胁,他本不必这般委屈。因着他这样一个叛徒,却生生落得这般局面,他怎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片刻后,江太平耳边的声音消失了,他知道,赵忱和萧淇离开了。江太平依旧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他想扯住赵忱的衣袖,告诉他,不必为我这般。可他无法动弹,只有眼角处的一滴清莹的泪珠滑落。
——
第二日
“陛下,槃若王子求见。”勤政殿外的小太监垂首进入殿内。
“让他进来。”
“是。”
槃若一踏进殿内,也未行礼,直直看着赵忱身后的萧淇便道,“萧大人,你可想明白了?”
赵忱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说道,“王子来此是为了找朕还是找朕的侍卫?”
“陛下该明白的,我找陛下也是为了萧淇。”槃若笑了笑,“况且,我想萧大人此刻应该已有了答案。”
“你想要的答案不在他,而在朕。”赵忱将毛笔放在了砚台上,笔杆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王子用的手段,朕不说,不是不知道。”
“陛下说的话,我听不懂。”槃若咧开了唇,他右眼向上挑了挑,“我们南渠可不接受随意安的罪名。”
“王子说的是,莫须有这事要不得。”赵忱也轻轻笑了笑,“但这一步走的错了些,朕不会受你的逼迫。”
“陛下心底恐怕已经很担心了吧。就算陛下能忍,萧淇怕是也忍不了了。”槃若扬起了下巴,“你瞧他这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一般。我也不是什么恶人,交易嘛,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我若得不到利益,凭什么和你交易呢。”
赵忱回头看了看萧淇,萧淇也回望了赵忱。萧淇的眼睛里有太多赵忱不懂的东西,但他明白,萧淇已是下定决心。赵忱攥住了萧淇的手腕,低声道,“你若是胆敢,朕再不会原谅你了!”
萧淇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赵忱看懂了那个嘴型。
对不起。
他的手指攸地收紧,死死地抓着萧淇的手腕,却依旧拦不住萧淇的声音。“王子,微臣可以给你答案。”
“萧淇果然还是聪明人。”他的虎牙又露了出来,“陛下,说实在的,你的确比不上王爷,若是没有萧淇,你赢不过王爷的。你知道你最大的败处是什么么?”他冷嗤一声,“优柔寡断,什么也无法割舍,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王子不想知道答案了么?”萧淇握紧了拳头,冷漠地出言打断他对赵忱的指责。
“是说的多了些。我等你说。”
赵忱站起了身,“萧淇,朕没准许你说话。”他伸手想将萧淇拦至身后,却落了个空。萧淇说,“陛下,该做出决定了。”他狠下了心,转头看着槃若道,“微臣……”
“陛下!”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了萧淇的话,槃若不耐地啧了一声,只见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正是喜翠。她跪在殿心,“陛下!请恕奴婢闯宫之罪,但事出紧急,奴婢顾不上其他啊!”
“你说,出什么事了。”赵忱瞥了眼槃若,淡淡道。
“江公公,江公公他,不见了!”喜翠满头的汗,一瞧便是一路跑着来的,“奴婢按例去送午膳过去,便瞧见后殿空了,一切皆和昨日一致,但唯有江公公不知所踪。”
赵忱紧蹙着眉,“他还病着,能去哪。”喜翠察觉到赵忱的不悦,赶忙道,“奴婢整间屋子都寻过了,只在床头找到了这封信。”
萧淇上前接了过来,呈给了赵忱。赵忱展开来,瞧着信上的文字——
【江太平请陛下安。
不知为何就到了今日的局面,陛下与我…再饶恕一次奴才的不敬之罪吧,我们之间本不该是这般的,都是我一手造就。
这些日子想了许多,想到了让我们相遇的战神,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就不再喜欢逗蛐蛐了。我也曾觉得遗憾,但陛下是生在皇家的,有太多的不得已。
陛下能成为陛下,我是很开心的。当个闲散王爷有什么好啊,陛下这般好的人,就该凌驾于万人之上才对。可现在我突然有些后悔了,若是陛下不是陛下,那我们是不是也还会过着从前一般的日子。
但我又想,若是那时候我忍了下来,若是我从未做过叛徒,我们是不是也还是能过着从前的日子。
这一切已是无法重来了。太平这一生做了太多自私的事,背叛陛下是我唯一后悔的。
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宫外了,没想到唯一一次用陛下给的宫牌会是在这样的时候。陛下不必感到自责,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江太平已经是该死在青凌王逼宫那日了,是陛下和萧淇又捡回了我的命,我没有脸面再让萧淇来保我的性命。
也是说来可笑,我从来都是以为,活着是最重要的事,哪怕是拿陛下与我的性命相比,我也愚蠢的选择了苟且偷生。但如今,我竟然觉得性命也不再那么重要了。我知道陛下仁善,但,这次是我自己不要这条残命的,陛下千万不要对此耿耿于怀。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陛下,其实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江敏玉。
但是江敏玉已经死在了与陛下相遇之日。同样的,江太平也已经死在了逼宫当日。陛下不要伤心,我不值得陛下为我伤心。就当是我最终用“小江子”的名义替陛下解决江太平留下的问题吧。
最后一句话写给萧淇吧,你的心思,就算我还在,我也不会再拦着了,你一定一定不能辜负了陛下。
唯愿陛下永安。】
赵忱抿唇看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萧淇,然后抬头道,“你说得对,交易是该互利互惠的,如今你能给朕什么利益?”
槃若紧咬后牙,他目光沉沉,盯着赵忱的方向,“你不去找他?要知道,那毒发作起来,可是钻心蚀骨,没有解药,他熬不过下一次发作的!”
“这并非王子应操心的事。奴才而已,朕何必去寻。”赵忱说。
“是,陛下说的对。”他扬了扬眉毛,又是展开自己标准的笑,“我便不打扰了。”
槃若退出去后,赵忱对喜翠抬了抬手,“你也出去,将门关上,没朕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