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元帝顿时就没了个声音。
元齐安暗中踢了老二一脚,元齐明一个激灵,忽然察觉周围安静下来。“……”他拿杯子挡着嘴,暗暗问六弟,“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
话是没错,就是不该这时候说。可惜元齐明向来是这么个性子,指望不上。元齐安也不好多说,自顾自吃菜。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要补救。
便见元帝沉沉笑了笑:“是该长大了。朕的儿子们,也该成亲了。”
元齐明:“啊……”为什么突然说到成亲。
皇帝若无其事问皇后:“先前可有中意的人?”
皇后道:“有的,就等二皇子回来呢。”
元齐明:“啊?”
元帝便点点头:“皇后找个时间,领着人都见见。若合适,孩子喜欢,便定了吧。”
皇后柔顺道:“是。”心中却不大愉快。她看中的那个人,是想要给自己儿子的。可是她急老三却不急,回望过去,元齐康竟然还安之若素在看宫女跳舞。皇后不禁埋怨,总说让她不要多管不要多管,可康儿究竟做了什么,才叫她放心啊。
这些就不提了,元齐明到最后都没明白,他究竟说了什么话,才叫皇帝突然兴致高昂地要给他说亲。当然他也不是反对成亲,宫中多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苦思了很久,去问元齐安,然而六弟只是劝了他三杯酒。“恭祝二哥将得如花美眷。”
酒散后,元齐康劝退了跟着他的宫人,一人往福禧宫中走去。那里暗沉沉的,就像是他这么多年因病而暗沉沉的人生。却在将要到时,忽然站住了脚,冷淡道:“出来。”
噌地一声,宫墙上跳起一束火苗。暖色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连着那橘色火光中一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并不曾参加宴席却等在这里的温国公露齿一笑,“三殿下。”
元齐康:“……”
他看着温仪自宫墙上跳下来,这个动作不大应该出现在温仪身上,他仿佛是永远得体的,尔雅风趣的。他们中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自然,在外人看来,确实他们不曾发生过什么。
温国公就这样走到他面前,袖着手道:“殿下,你不请我喝杯茶?”
元齐康静静道:“我请你,你倒敢喝?”
温仪微微一笑:“为什么不敢喝?”
“……”
元齐康一哂,向前两步,兀自推开门。
“那就请便。”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元(幸灾乐祸):哇噢,你绿了。
小元(无辜脸):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不是你儿子,绿我那个才是。
…………
第109章 我说过了
福禧宫不比清仁宫等别的地方,一路走来比较暗沉。三皇子不喜太亮,也不喜人多,更不大愿意别人侍候。尽管他是最需要别人侍候的那一个。宫里点了灯,留了值守的宫人,元齐康回来后,便挥挥手叫人走了,走前淡淡道:“温大人来此作客,不必同人说起。”
那宫人道:“是。”
温仪看着人离开,这才扭头:“和谁说起?”
“我素来体弱多病,母后放心不下我,便多加照顾。”
元齐康简单的说了几句,温仪便明白了,原来是皇后的人。他再看向元齐康,便觉得对方瘦弱,似乎过的不大如意。可温仪只是这样看着,倒不觉得有什么,身体是自己的事,病弱也得自己养,又为什么要叫别人觉得可怜呢?若说可怜,因他之故,平白叫元霄吃了苦头,他二人的可怜又从何说起。
固然元霄的毒是皇后所下,三皇子并不知情。可后来种种,却是因元齐康一柄淬了毒的剑引起。他不是故意为之,那也是抱着放任的态度去试药,不把人命当人命,称不上无辜。
“喝茶?”
温仪回过神来,方觉元齐康在问他。
“白水。”
元齐康便替他倒了杯水。
“深夜造访,温大人有什么事吗?”
温仪喝了口水,直截了当道:“我来是想请教三殿下,先前太子中了一种毒名为柔丝,是从双生花上提取出来的。殿下精通医理,可否知道这个毒,来自于哪里?”
当着他的面问他,这究竟是试探,还是故作不知?
元齐康摩挲着杯子,道:“我只擅医,却不擅毒。先前抒摇太子在时,温大人怎么不问他?想必医治太子的薛太医,知道的也比我多。”
温仪却摇头,仿佛是真的无奈,又是真的茫然。
“我问过了,若他们知道,就不必为如何解太子毒性而头疼不已。我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冒昧前来问三皇子是否有线索。”见元齐康不知道,温仪似乎有些失望,他不大想就此放弃,追问道,“殿下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温仪这般急迫,倒叫元齐康产生了一些困惑。这回他没有急于否认,却问:“那抒摇太子和太医既然不知道,又是如何解毒的?”太子不是没事了么?元齐康见着太子一日好过一日,心中也是匪夷所思。
却见温仪神色忽然有些黯然,沉默了半晌,方道:“也算是解了罢。抒摇有秘药,可解百毒,先前不慎染病的侍卫便是如此治好的。古尔真太子就说给太子也试试,不知是否有用。”
哦?
元齐康啜了口茶,暗中想,原是靠这个解的?温仪中毒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得了手,直到透过皇后的一些话,方知可能如此。待到后来元霄突然发了疯,因着发疯是元霄装的,而先前两回见着温仪就吐血的事太子又瞒得很好,除了薛云无一人晓得实情。故而元齐康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双生花的毒发作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莫非,只要有了那个丹药,世上所有毒就真的不起作用了?那怎么他们说此毒无解——
正思量,又听温仪道:“太子殿下服下药后,歇了两日,再起身,也没有不适。薛太医和古尔真都替他把过脉,说是瞧不出大碍。可我心里仍然不大放心。”这些话,便是睁着眼睛瞎说的了,可温仪不怕,他十分坦然,说的和真的一样。他知道元齐康是清楚他和元霄关系的,此刻若否认,反叫人怀疑。而他这种担忧的模样,才更令人信服。
元齐康果然信了三分。
温仪一边说,一边观察元齐康神色,见对方眉宇神情,心中知道大概。看来,这个毒确实不是元齐康亲自经手的,不然他绝不会不知道此毒如何消解。而既然一回两回皆是偶然,连在一起便成了必然。就算是元齐康,他要得到这瓶难得的药,一定也有别的途径。
元齐康道:“如此,太子可还有危险?”
温仪叹道:“正因不清楚,这才想寻根究底,我只怕——”
他话至这一半,也不再多说,只是起身说:“既然殿下也不知情,我便再另寻线索吧。”说罢自言自语,“但愿那抒摇的秘药,当真是有奇效的。”
“对了。”温仪待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深深行了一礼,“今夜我与殿下所谈,还请殿下不要叫第二个人知道。毕竟太子未愈这种事,不便广为人知。”
这倒是的,未免人心惶惶,就算是没治好,也会往治好了说。皇室之中,隐瞒病情这种事再寻常不过,就好比若是元帝得了病症,也会绝口不提。因为一旦他有了些什么,恐怕大乾下一步讨论的,就是要如何扶持新帝。朝堂就是这样无情,只要身强体健的明君。
想到这里,元齐康眉宇便又沉了沉。
他道:“你尽管放心,霄儿是我亲侄,我懂的。”
温仪冲他感激一笑,随后似是无意般顺手摸了摸灯罩,叹道:“世人总如飞蛾,扑火亦无愿无悔。”愁绪不经意攀上眼角。但他很快就收敛好情绪,自行离去。
“……”
温仪此次造访,不知虚实。他所说太子病情,也不知真假。元齐康揣了一肚子疑惑,今夜怕是难以入眠。夜深风大,他饮了酒,想前路漫漫,忽然觉得头疼,叹了口气,径自躺下睡去。
而长长的甬道中,温仪持着灯,一个人慢慢走着。今夜无星无月,只有灯火拖长了他的身影。他敛尽了惊慌不安的模样,剩下的就只有端谨和冷漠。方才离开福禧宫时,他给三皇子留了一点小礼——古尔真给他的忘忧香。
温仪出门时,借着袖子将这香弹进了灯罩之中。不过是些屑子,烧起来很快,根本不会令人有所察觉。礼轻情义重,也不会让元齐康如何,最多夜不能眠,神思烦忧罢了。对于原本就身虚体弱的元齐康来说,这些就够他折腾的。想必也不会再有精力去闹些别的。人的一生,精力总是有限的,他不好好保重身体,万一有一天殚精竭虑耗尽元气——
那便是自找的了。
他同薛云说过的。
有人要他肝肠寸断,他就要那个人,生不如死。
如今他为了给元霄攒些福气,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可冤有头债有主,活罪总该受一受。至于皇后,深宫寒冷,帝王无心,这一生犹如囚笼,挣扎不休也瞧不见希望的尽头——想必本就是她最大的痛苦,实在没必要再添上一笔,浪费自己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