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哪家的小姐。时正卿这样想着。
少年内心纯真的悸动给他带来一点隐隐的欣喜和羞涩——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他这样的人同那位姑娘,是永远无法走到一起的。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看她长什么模样。想到这些,时正卿平静了些许,随即又有一股浓浓的落寞与伤感涌上心头。他正想快步离开,不料那人开了口。
“这位公子,方便借你的伞走一程吗?”
时正卿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明眸。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今天出门急,忘了带伞……”
时正卿才看到她浑身都给淋湿了,雨滴正顺着她白皙的脸庞一滴滴滑下。
他吓了一跳,赶忙冲了过去。
家庭和事业,是沉在时正卿肩上重重的担子。时正卿长舒一口气,用袖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突然,门边传来一阵舒朗带笑的声音,时夫人回来了。
时正卿稳稳心神,对手下人低声道:“都下去吧。”
时夫人一进门,就看到时正卿在桌边发呆。她走近一瞧,拿起那张书法题字,眼光扫到落款,眉开眼展:“哟,这不是知萧的字嘛!”
笔锋净利,气势如虹。随狂草而做,又不显凌乱。看样子,题字人落笔前也思忖了良久,最终下笔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时夫人喜道:“好字!真是好字!”
时正卿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予以回应。
时夫人小心的把题字卷起来,道:“许家夫人前些天来找过我。是……关于雨眠的婚事。”
时正卿吃了一惊,怎么他未曾听说。他转身道:“婚事?”
“我同许夫人打小便一起长大,算是结拜的姐妹俩,”时夫人拢着鬓间的碎发,“我们二人自有了身孕,就打算让自己的孩子结成伴侣。”
时夫人见他不吭声,又道:“恰好知萧明年也将弱冠之年了,知萧待雨眠也好,两人也算是天定的缘分……”
没等她说完,时正卿正色道:“你怎么就知道他是真心的呢?他什么样你不清楚,我可清楚的很!从小到大没个正形,谁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雨眠若是嫁给这样的人,叫我怎么放心?”
时夫人没想到时正卿说了这么多,怔了一下,道:“可雨眠对他……也是真上了心啊。”
“上了心?这……”时正卿瞠目,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时夫人的话,他一向是最信任的。
他脑子飞速的转着,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干嘛给他们俩创造了那么多独处的条件!
许知萧对时雨眠的心意,时正卿很早就察觉到了;但万万没想到,时雨眠会对他动情。时正卿才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毕竟感情是互相作用的,没有一段不平等的感情能维持的这么长久、这么真挚。
时正卿有点头疼。他不喜欢许知萧是真的,怕他影响自己的利益也是真的。当然,他也知道,时雨眠或许可以牵制住许知萧,甚至让他维护自己……
但时雨眠,终究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亲女儿啊。
他生意场上再怎么奸诈、狡猾,也不愿利用自己的女儿做这个工具。
但若是时雨眠也喜欢许知萧……
半响,他说:“好,既然雨眠喜欢,那就这么定了。”
时府的隔院内,许知萧刚把时雨眠送回家来。
时雨眠从许知萧手中接过一盒饼,笑道:“这么好吃的饼,有一两天我就全吃完了。”
“好啊,”许知萧笑了笑,“吃完这个,再去尝其他吃的。”
时雨眠有点不好意思,心想我吃这么多,他会不会嫌弃我啊。
没想到许知萧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双手抱在胸前,头一歪,看起来玩世不恭却又无比正经的说:“能吃是福。”
时雨眠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许知萧看着她的脸又要变红,不再逗她,正色道:“最近怎么没有给我回信啊?”
“嗯?”时雨眠抬起头,“离得这么近,想说什么就直接去找你了啊。”
“是吗?”许知萧惋惜不已,轻叹一声,“可你好像也没有来找过我。”
“啊?我……”时雨眠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夜色如同水墨一样,渐渐晕染开来。月光皎洁,衬着树林楼阁的倩影,在许知萧的脸上和身上形成明暗的交错。他的头微微动了下,一双眼从黑暗中露出,眼瞳深邃而冷清,好像蒸着朦胧的水汽,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许知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时雨眠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心如捣鼓,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许知萧抢先了。
“雨眠……”许知萧开口,语气意外的温柔,“是你自己想给我写信,还是你爹让你给我写信的?”
“爹……”时雨眠犹豫了下,“主要还是我想写啊……但开始确实是爹提议的。”
“嗯。”许知萧眉眼弯了下,“你刚才想说什么?”
“啊,刚才啊,”时雨眠有点不好意思,“准备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许知萧嘴角一扬,靠着树干无声地笑了。
时雨眠呆呆的想:许知萧很温柔的时候,跟许知愚真的很像,但又比许知愚强势了一点;他们的眼睛也有点像,不过许知萧的眼神更冷淡生疏……
凉风瑟瑟,夜将深了。
许知萧上前一步,未等时雨眠反应过来,他轻轻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
顷刻间,时雨眠身外环绕处,充满了那个人身上凌冽的气息。她整个身体都倒在许知萧的身上。她的鼻息,她的眼底,全是那个人所在的证据。
那是她的意中人。
时雨眠的整个大脑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也心甘情愿的,被那气场霸道地占领。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最后,她听到许知萧轻声说了句话,然后隐入了夜色中。
他说:“晚安。”
时雨眠的脑中好像有个炸雷响起,身体密切的触感还在,她的脸瞬间红成一只番茄。
她刚刚……跟许知萧……抱了?
许知萧回到家中,压抑住自己难耐的情思,用水冲把脸,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他直接去了许知愚的房间。
许知愚好像刚睡醒,正坐在桌边打哈欠。看到许知萧进来了,他揉揉眼睛,笑道:“哥,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
许知萧拎起装饼子的纸袋,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早饭。”
许知愚哈哈大笑道:“谢谢哥。不过你给我送吃的怎么这种表情?”
“表情?”许知萧一挑眉,“我脸上有什么表情么?”
不等他回答,许知萧拉开桌边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我找你还想问你点事情。”
许知愚摆摆手,打个哈欠:“好吧,我就知道。”
“你跟周径,”许知萧开门见山道,“是什么关系”
听到那个名字,许知愚眯了下眼睛,他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看到了?”
许知萧盯着他道:“我不管你跟他有多熟,但我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哥。”许知愚垂下眼帘,伸手解开了装饼的纸袋,“那你跟他熟吗?”
许知萧冷冷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交锋
许知愚从桌肚取出一小包茶叶,轻扣在茶盏中。
许知萧愣了一下,看他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出他要的答案了。
茶都准备上了,真把他这个哥当客人待了。
许知萧心中不忿,纵然他们之间个性不合,闹过不少不愉快,他终究是他许知萧的亲弟弟。而周径如今眼见在朝堂之上站住了脚,大有立为太子的趋势。周径性行虽不同与常人,但幼时便从皇宫长大,圣上颇喜爱他。周径的唯一的兄长周夕常年带兵镇守边疆,论起功劳苦劳,周夕实在比周径大得多。
皇子、权臣……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那个位子呢。
就连许知萧自己,都不敢贸然同周径往来。
皇室之间政权的争夺,必然会引起腥风血雨。其中过程艰辛不必说,古往今来无一不是血流成河。而且,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往往会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即使周径败了,但他毕竟是皇后所生,周夕未必会要他的命;但同周径结交过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周径胜了,他或许觉得不需要这些曾经的门客了,而门客们,多数都知道他争权时的过往。
这些过往一旦落入有心人的手中,一定会引起朝中动乱,动摇周径的位置。
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周径也会想到。谁知道周径会不会提前杀人灭口,搞一出死无对证呢?
许知萧心中一阵恶寒。
从看到许知愚跟周径在一块亲密无间的样子,到现在他对周径的避而不谈,许知萧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烈。
眼看火烧眉毛了,他这傻弟弟还毫不知情,悠然自得。
许知愚眼看着他哥的脸色变化莫测,即将要破口大骂。
许知愚倒好茶,轻轻摆在许知萧面前:“哥,喝点茶吧。”
许知萧撇他一眼,端起茶,努力压住升腾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