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眠头脑晕晕的,只好道:“没有,没有……额,谢过晋王了。”
周径闭了眼,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许知萧拉住她,穿进又一条羊肠小道。
走了有些路程,时雨眠渐渐镇定下来,她开口便问:“那位……就是晋王周径?”
许知萧答:“正是。”
时雨眠摸摸鼻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许知萧歪歪脑袋,挡了一下树叶缝隙中透过的阳光:“怎么?是觉得跟传闻不大像吗?”
时雨眠一想,发觉的确如此。“传言称周径待人冷淡,不喜与人交往。但今天看来……可能也并非这样。”她脑中浮现出许知愚给他喂点心吃,还有他懒懒说话的情景。
许知萧听了,并不觉得奇怪。“所谓传言,便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会添油加醋,自然就与原本相差甚远。”许知萧笑了一下,“这位晋王,更是位旷世奇才。大抵人人都愿留意评价。”
时雨眠更加好奇了,能被许知萧称作“旷世奇才”的人,竟然是这位晋王。
“此人,不仅是大名鼎鼎的晋王,”许知萧顿了顿,“还是当朝状元。”
当朝状元!
时雨眠惊呆了。前段时间一纸诏书上状元的位置名曰“晓道”,一时间大街小巷,人人都在猜测这位状元郎的身份。“晓道”二字,自然是化名,可有谁能放着状元不做而隐去名声呢?
简直匪夷所思。
有人说这位状元是名女子,从小饱读诗书,不屑于王侯将相,遂科举一番,只是给自己十年寒窗一个交代。
还有人说状元是个书生,奈何其父曾犯下大过,圣上不许他再进官场。生不逢时,他只好化名后参加科举,也算了结心愿。
甚至有人断言,状元其实就是某位皇子。而当今圣上的皇子们,大多都远在自己的封地,京城内仅有的几位,要么性情乖戾,要么年龄尚小,还未曾识文断字。
除去这二位皇子,皇上还有一女,名为周莲,字玉芝。
周莲或许是历代皇室中最不起眼的公主了。若不是这次“状元”之位的纷争,大抵都没人关注她。
猜测终究是猜测,一人一张口,想说什么便是什么。时雨眠不关心传闻中这些真真假假、有的没的。
她关心的是,能考过许知萧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既然要化名,或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时雨眠本来已经快淡忘了,却听到许知萧说“当朝状元是周径”。
不可能吧……时雨眠心想,就那只金丝雀,一看就好吃懒做,还能有这么大本事?
不对,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传闻也只说他性格奇怪,并没有谈及其它。
“想什么呢?”许知萧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一回过神儿,正对上许知萧盯着她的目光。
满是笑意的眸子,搅得她头脑一片空白。
“没……没啥。”
眼看她的脸越烧越红,许知萧有点手足无措。
许知萧左思右想,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两人各怀心思,在花园林间的小道上走着。小道着实不宽,一人走略有余,两个人走又有点狭窄。即使是两个瘦子,并排走时也难免会碰到。
时雨眠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衣物摩擦带来的触感。这种细微的感觉来自衣物下……似乎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由身体的一端,慢慢慢慢地沁进内心,浸入脑海里。
一团大大的云飘过来,好像一个巴掌盖了上去。云巴掌遮住太阳,树林里突然变得晦暗。有不知名的鸟叫了几声,整个林子异常静谧。
许知萧和时雨眠同时想着:“是不是有点太静了?好像应该说点什么……”
越是想要说些什么,越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大巴掌云变得稀薄,阳光捡着了漏,忙不迭地洒下来。地上零星明暗的斑点又摇摇摆摆地出现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你大概什么时候动身?”
两个人同时开口,都吓了一跳。
愣了两秒后又同时回答:
“没有。”
“不确定。”
两个人来这么一出,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不少。
许知萧反应了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哎,真是,”许知萧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是想说,你在宴上都没怎么吃,你……”
时雨眠抿嘴笑:”其实主要是因为那种氛围不怎么下饭……”
“我带你再去吃点东西吧。”许知萧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偏头看着她。
“嗯,好啊。”
“从那个门出去,”许知萧指了一下树林外围墙上的小门,“然后往前走一段路,再拐个弯儿,有一家卖的饼……”
“什么饼啊?这么好吃,都不叫我。”许知愚不知道从哪突然蹿了出来,蹭到时雨眠身边,眼睛却瞟着许知萧,“哥,你怎么不在宴厅上啊?”
“啊。时叔让我出来的。”许知萧走快两步,马上超过了另外二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没去么?”
时雨眠疑惑道:“我爹?为什么啊?”按理说时家和许家素来交好,而且许知萧刚中榜,没理由把他赶出来啊。
“嗯?”许知萧转过身,倒退着向前走,面向时雨眠,目光里流过几抹柔和,“他……让我来找你。”
“啊,我……”时雨眠结结巴巴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啧,阿姐啊,”许知愚挤眉弄眼冲她笑道,“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时叔这么着急的抓你。”
没等她回答,许知愚一挑眉,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走了走了,改天找你。”
说罢,许知愚就冲着另外二人的反方向跑走了。
许知萧狐疑道:“他怎么着急成这样?”
时雨眠突然想起许知愚和周径在一起的那一幕。
他大概是去给金丝雀送吃的吧?
能让小萝卜头那个大马虎这样对待,这金丝雀果真了不得。
同时她又有点酸溜溜地想,我跟他多少年的交情了……有了新朋友居然都不告诉我。
亏我平时待他那么好。
“走吧走吧,咱们去吃饼。”许知萧打断了她的思路,“到时候给他带点回去。”
“嗯,好啊。”时雨眠心里变得暖烘烘的,忘记了那些小小的不快。
二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门,却不知时正卿正在房里气得摔了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悸动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时正卿抖着许知萧送给他的题字,大发雷霆。
纸上赫然一个草书大字“诚”。
“老爷,这许知萧也未必就是知道什么了。”时正卿的一个心腹手下在一旁低眉顺眼道,“没准儿,他是对您崇敬不已呢。”
时正卿冷哼一声。
“就是,”另一个手下忙不迭的附和,“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晓得我们做了什么事吧!”
时正卿好像被毒蛇咬了般立刻回过头,狠狠的盯住他,目光凌厉得仿佛能杀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手下的舌头好像打了结,“我……我……”
时正卿转过头,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无论是谁,不准跟任何人提起那件事情,一个字都不能提!”
手下们知道他的脾气不好,连连道:“是!”“是!”
时正卿生性多疑,虽然一张题字确实不算什么,但他不得不让自己对这位即将上任的大学士提高警惕。许知萧的性子,时正卿多多少少了解一点,若是事情败露,他时正卿真的出了事,谁知道许知萧会不会帮人坑他一把呢?
一想到这里,时正卿顿时头昏脑胀,他扶了把桌子,拧眉问道:“从琼州和姑苏订的货如何了?”
“稳了,老爷。只是……”
“只是什么?”时正卿眉心一跳。
“姑苏的货被半路扣下了,特殊时期,当地官员说要仔细查查。不过有咱们的人在那边,货是不会被扣下的。”一位下人从容应道。
前些日子,江南兴起了一些物美价廉的厂子,民间渐渐换了口味,开始对这些新样式上心。时正卿用外地几座时府做抵,花大价钱买下了这些厂商,并且垄断了另外一些大厂的绢缎。不得不承认,时家产业已然开始落败了。
但时正卿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他辛苦打拼多年的基业,怎能说完就完?他十几岁时就离开家乡,远走高飞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最难的时候,甚至要乞讨生存,他也未曾放弃退缩过。那几年,他受尽了别人的冷眼嘲讽,过了不知多少寄人篱下的生活,其中心酸滋味,谁能懂得。
不知怎的,时正卿脑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时夫人时候的情形。
那时他的事业已经小有成绩,京城的商贾都认得这个年轻的小商人。
那天,丝丝的冰雨夹杂着雪花毫无征兆的落下,时正卿早习以为常,从布袋中抽出一把旧伞,边走边默默核对账目。
眼前突然闪过一抹杏黄衫子。这样好看轻盈的衣衫,时正卿真想抬头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他思索一番又怕冒犯,忍不住瞥一眼那人的衣裙。杏黄衫下是层层叠叠雪白的丝绸,边角绣着零星的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