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眠的心狠狠的抽了下,半响她抬起手,触着许知萧冰凉的脸颊。“好啦,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咱们都定婚了呢,谁还会要我呀?我会一直等你的。别哭了,好不好?”
许知萧哽咽着道:“……会有人想要你的,有很多人。”
时雨眠拉住他冻僵了的手,莞尔道:“可是我只喜欢你呀。是不是?”
浓浓的墨汁般的夜色里,无星无月,两个人伴着怒吼的北风紧紧相拥。仿佛只要一松手,他们就要永远的失去彼此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恩浩泽
“念迟,你来了。”层层的帷幔里,一个充满磁性和威严的声音响起。
周径顿了一下,那人明明背对着他,是怎么察觉到的。
“儿臣拜见父皇。”
“好了,这里就朕一个人,放松些,不必在意这些礼节。”
周径穿过层层飘逸的绸缎,眼前一片豁然。父皇就坐在湖前的看台上吃一壶酒。
“父皇,如今天气寒冷,儿臣恐父皇伤了龙体。还是回屋罢。”周径看到看台上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皇上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道:“念迟,朕让你在朝上听政,最近可有收获啊?”
“受益颇多,除了解民情人事外,更加体会到父皇的劳苦。儿臣如今年岁长了,若还不学无术,整日胡混,实在对不起列祖列宗。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为您排忧解难。”
“朕明白了,你还是想涉政。”皇上喝了口酒。
周径神色一凌,他观察着皇上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皇上居然笑了笑,“坐。”他给他拿了壶酒。
“念迟,你看这片湖水。”
湖水几乎全部冰封了,衬着灰暗的天空和湖对岸光秃的树杈,整个世界由黑白灰三色组成。
“念迟,这水啊,是最智慧的。”皇上敲着石桌,“它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干什么、该干什么。春夏的时候,天气暖和它就汇成五湖四海;秋冬天气转冷,不该它动了,它就安安静静的封起来。人啊,最缺的就是这点智慧。该干什么,能干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
“父皇教训的是。”
“罢了。”皇上又端出一壶酒,“朕今天还约了一位,估摸此时也要到了。”
周径一抬头,铜镜上映出门口一人走来的身影。
“臣叩见皇上。”是许知萧。
“来,过来坐。”皇上一指周径旁边的席子。
“微臣惶恐。万不敢错了身份。”
“行了,朕不想一句话说两遍。”许知萧闻言照办。
“朕听说了你爹辞世的事情,还希望你节哀。但,”皇上晃着酒杯,“考虑到你的位置,朕打算夺情起复。你不必弃官去职,只需素服治事,不参加吉礼即可。你待如何?”
这……许知萧有些犹豫,只听周径在一旁道:“父皇,许兄任职还不足一年,恐怕不能说服众官。这实在有些勉强。”
“正是因为任职过短,朕才要出此下策!”皇上把酒杯“咚”的摔在桌上,看着许知萧道,“你待如何?”
“皇恩浩泽,臣莫敢不从。”
皇上收回了目光,语气温和了些:“许知萧啊,你看这湖的对岸。”
那边是一片树林,春夏时候葱郁茂盛,但这个季节,树林光秃秃的,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
“今年春天的时候,林子里忽然冒出一棵高树。数它挺拔,数它葳蕤。纵然在这么多的树里头,也能自成一派风景。”皇上打了个哈欠,“朕很早就注意到了。”
另外两人都不明所以。
皇上突然哈哈大笑,又道:“前几个月刮了阵风,头一个吹倒的就是它。”
许知萧叩首道:“皇上,若是风刮得倒它,必然因为其自身根基不稳。根基不稳,导致树干无力抵抗狂风。”
“朕改日去祭拜你的父亲。你们俩先喝吧。”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守孝期,是不能喝酒的。许知萧揭开壶盖,是水。
周径呼了一口气。许知萧沉声道:“多谢。”
“不必。”周径挥挥手,“再怎么样,我也是他亲儿子,他不至于把我怎样。”
许知萧起身要走,周径端起酒杯:“许兄,你可知道父皇一席话的用意何在?”
许知萧侧身看着他。周径道:“他在好言提醒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许知萧难得笑了,他拱手道:“多谢。”
岁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涌了上来,文武百官都忙得焦头烂额。每年年底春节之前,都有一次重要的朝会,既用来总结全年事务,顺带据此计划一下来年的简要安排。虽说是例行公事,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朝会偶尔也是暗流汹涌的时候,谁都不敢怠慢。
钟声阵阵,各官员互相寒暄一番,更衣上朝。六部各司其职,汇报的时候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众人屏息凝神,一件一件理顺下去。
很快几个时辰过去了,汇报过后就是计议来年。看来,今年的朝会没出什么乱子。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一人的声音朗朗道:“皇上,臣有疑。”
众人都吃了一惊,抬眼看去,那人一袭白衣,黑发上卷了条白绢。
许知萧继续道:“皇上,臣听闻川蜀地带,岷江洪涝灾害严重。水害过后,蝗灾瘟疫频发,当地民众不堪忍受,竟都逃难到了东边。但是臣并没有听到刚才有哪位提起此事。”
皇上略一思量,道:“水患灾害,应是工部负责吧?子扬,可有此事?”
沈泽禹,字子扬,如今的工部尚书。
众人一听,都开始窃窃私语。沈泽禹从容道:“皇上,确有此事。但臣已经派人维修了堤坝,也放款救济了灾民。这件事情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臣以为此等小事,不必如此张扬禀报。”
许知萧失笑道:“沈尚书,朝堂之上,您说这话可心虚否?”
话一出口,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听沈泽禹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有何心虚?”他又一拜道:“皇上,我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大小事务几乎都是自己出手,唯恐有了半分差池。而此人在这里胡言乱语,毫无证据的构陷、夸大,实在是不成体统!还请皇上明鉴啊。”
许知萧道:“沈尚书,您说我毫无证据的胡言乱语,请问若是我有证据呢?我再请问,您有没有您的证据,能证明此事微小,区区几天就处理完毕了?”
“此事本就是由我负责,我做了事,居然还要拿出做事的证据,还要反被咬一口?真是荒谬至极!”
皇上被吵得头疼,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工部的侍郎呢?”
“皇上,此人定有蹊跷。您万万不可被他迷惑。”一个半大的少年站了出来,“既然家中有长辈去世,不在家中守孝,反倒来朝廷上胡言乱语。如此狂妄之人,定是朝中的毒瘤。”
少年全然没看见沈泽禹气的七窍生烟的表情,自顾自的说个不停。许知萧在一旁忍俊不禁。皇上一挑眉,道:“这当朝榜眼,翰林学士可是朕特意夺情请来的,怎么在你嘴里反成了一颗毒瘤?照你这么说,朕倒成了大逆不道之人?”
温言款款,入耳后却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位新来的侍郎大抵从未见过许知萧,以为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般的小角儿,便随口胡诌几句。此时他已然吓得面无人色,他跪倒在地,抖着嗓音道:“臣,臣不敢。”
“罢了。”皇上冷冷看了他一眼,“此事,朕会亲自严查。若是谁在其中投机取巧,朕绝不轻饶。”
又是几番周折,朝会才堪堪结束。退朝后,不顾朝臣们的目光,周径走向深红中的一袭白色。
“许兄,空闲的话,我请你喝一杯吧。以茶代酒,可否?”
“臣谢过晋王。”
周径带他去了他同许知愚常去的那座茶楼。
“许兄啊,不是我说你。今天沈老可算是丢人现眼了。”周径笑道,“这岷江水患,今年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并非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说,又有什么用处?”
周径叹道:“是啊,你可知道大家为何都不说么?”
许知萧略一思忖,道:“这沈老位高权重,大抵谁都不想因此得罪吧。”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叫他当众出丑?沈泽禹睚眦必报,今日一事,你给他使了绊子,他今后定然不让你好过。”周径喝一口茶,“再者,工部的事情,再怎样也落不到你一个翰林的头上。要动水利工程,便要耗费巨资。这其中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事理人情,都实在谈不上容易二字啊。”
许知萧微微一笑:“据说皇上只让你旁听,不让你涉政?”
周径又叹:“是。说是听政,但并不能处理决断事务。”
“晋王殿下,”他端起茶杯,“若要让你涉政,这件事你会怎么处理?”
周径愣了神。好一会儿他才道:“此事确实棘手。但除了这样当众挑出来,似乎并无其他办法。”
许知萧一笑:“所以,若你是我,今日也会像我一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