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候,大不了,他再换把刀就可以了。
周径心中一阵恶寒。他拱手道:“儿臣敢问父皇,此等大事究竟是什么,可否具体说来?”
皇帝淡淡一笑,示意他俯过身来。
他的话一出口,周径便猝然睁大了眼。
不待周径说什么,皇帝哈哈的道:“念迟,你懂朕的意思罢?朕希望你能多劝劝许学士。如此,你不就也算替朕分忧了吗?”
说罢,他抖抖衣衫,带着浩荡的一行人离开了。
周径独自坐着,头痛欲裂。
父皇,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同许知萧……交好的?他们吃那顿茶明明还没几天,后来也未曾联系过。他到底布置了多少眼线,安插在他的周围?
今日一谈,便是要把那最沉的担子扔给许知萧了。做好了,便是他圣上明德;做不好,便要许家一众人的性命来偿还。
真是一箭双雕啊。周径痴痴的想,既能一把斩断他的心腹,省得他今后跑来,卷进夺嫡之争去。又能给自己解决一群皇位、权力的后患之徒。
他就是那后头的渔翁,静静等着鱼来上钩就好了。
周径怔怔的坐了好几个时辰。待管家来喊他时,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起情愫(一)
“世子殿下。今日公主说要来,殿下也该休整休整了。”管家凑在周径耳边道。
周径浑身一激灵,一言难尽的看着管家道:“周莲要来?她今日几时来?”
“小的不知啊,公主只说要来,没说什么时候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叫我。”
“这……”管家面露难色,他要怎么说自己其实是被皇上支开了,“小的,小的是怕打搅殿下思索。”
“算了,快些准备一下吧,我先去睡一会儿。她若来了,我这一天都睡不安稳了。”
周径摇摇晃晃往屋里走,门口就传来一声通报。
管家干笑了一声,道“哎,殿下真是料事如神。这实在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还是一样的石头桌椅,一样的茶具。周径坐的位置都没再换一下。
他挪挪身子,发现被自己暖了一夜的石凳子还有余温。
周莲已经许久没跟他见面了。两三个月?还是半年?
周径遥遥望向她欢跳的身子。
周径略一思索,他们俩大概才认识三四年。皇上如今就这么一个亲闺女,从小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她见过的人,大约超不出三十位。
周径还在胡思乱想,周莲已经一溜烟把晋王府上的小花园转了一遍了。
“哥,你这里可真好呀。这么大,而且要什么有什么。”周莲无比羡慕,“就是人少了点。你自己每天在这,不嫌闷么?”
隆冬时节,花园里只剩些干瘪的枝条。周莲折了一枝梨树的细条,冲周径挥舞着跑过来。
“哥哥哥。”周莲撑起下巴盯住他看,“你怎么不理我?哦,你怎么这么大的黑眼圈呀?”
“你还问?”周径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现在才几点?你要来就不能挑个正常的时辰吗?”
周莲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她学着周径的话道:“你还说?我在正常的时辰来寻你,你什么时候在家过?”
周径噎了一下。确实,最近他白日里净往外头蹿,不是找许知愚,就是独自吃茶散步。一刻也不着家。
他自知理亏,揉着眼睛道:“说吧,你找我干嘛?要银子的话,就免了。还请公主慢走,不送。”
“哎,你看你这个人。”周莲那树枝戳周径的肩,“你怎么这么无趣呀?我就是来找你玩玩,陪陪你。不行么?”
周径摇头:“不行。”
周莲顿了一下,突然瞪大眼睛:“我知道了,你在外面有了相好。是不是?”
周径懒得理她。周莲一把扑了上来,摇晃着周径的肩膀,叠声问着:“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周径本来一夜未睡,就头疼的厉害。被她这么一晃,他瞬间心烦意乱。
“是是是!”他一把捉住周莲的双手,“祖宗啊,你能不能别搞我了?”
周径不耐烦的把她扔到石凳子上:“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她仔细瞧了下,感觉她哥确实有点生气了。她也不慌,喝口刚煮出来的热茶道:“哥,你莫怪我。我今天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许知萧。”周莲的眼睛亮了亮,“殿试的榜眼。你知道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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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萧打了个喷嚏。
姚老太傅见状笑道:“许学士忙归忙,也莫要忘了注意身子啊。如今天气寒冷,许学士多吃些萝卜之类能暖暖身的食物,对身子大有裨益。”
许知萧笑:“知萧谢过姚先生了。那么,姚先生所托之事,知萧定会竭尽全力办妥。”
姚太傅的眼神闪过一丝怜悯,他定了定神又笑道:“许学士啊,我知道你的才华卓越,办事也与众不同,总有些独到之处。不过,此事千万千万要小心,切不可忙慌漏出差错。此等大事,……”
姚老太傅一眼瞥到了正往过来走的大理寺卿,打了个哈哈又低声道:“你若有困难,可尽管来找我,不必自己强撑。”
许知萧拱手道:“知萧谢过姚先生。”
许知萧走后,姚老太傅的冷汗下了一层。
此等大事,不知触了多少人的逆鳞啊。
皇上叫姚老太傅告诉许知萧,让他查查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是否清廉。且不说这大小官员各有多少,但凡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谁能保准自己必定两袖清风呢?先不说自己受了几分贿,就算一文不受,也难保不被人构陷。
再说,皇上将这样大一块摊子给了一个刚进翰林的学士,这实在太过难为他了。纵使许知萧有三头六臂,也实在难以料理某些老臣吧。他们有些人心里甚至还怀着些前朝旧时呢。
还有,此等大事,皇上居然不亲自给许知萧下旨,而是借他之口传达给许知萧。
莫不是皇上在提醒自己什么?他想起自己家中有几个前来读经的小孩子,父母也是为孩子将来入科举好有个照应,他也就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这,也不算什么吧。毕竟有来有往……
姚老太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圣意难测。他定了定神,决定最近先把家中几个听学的小孩先借口撵回去。
“我倒是认得他,不过也不甚熟悉。你问他做什么?”周径停下正揉着眉心的手,眯眼看着周莲。
“我就知道!”周莲嘻嘻的笑,“哥,你快说说,他年方几何了?出生于何地?”
周径一翻白眼,指着门口来人道:“这不来了?你正好自己去问罢。”
周莲转头望去,几缕似有若无的清晖撒了他一袭素衣,许知萧倚着朱色的栏,在前后白雪中浅笑,宛若春风拂面,又带来一片细雨甘霖。
许知萧上前道:“晋王。这位是?”
“你,你好。”周莲抢先道,“我叫周莲,我是……”
“臣拜见公主殿下。”
“不不不,”周莲闹了个大红脸,“你快起来。”
周径在一旁憋着笑道:“许兄,周莲她不太出门,也不怎么识规矩,叫你见笑了。”
“嗯。晋王今日找我是有何要事?”
周径收敛了神色,顿了顿道:“此事兹事体大,周莲你先回屋吧。”
“啊?我为什么就听不得了?”还没有问许知萧家住何方,是何人士,年岁几何呢……
“你不必管。待会儿再出来罢。”
周莲气得跳脚,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跑进了花园。
许知萧轻咳一声道:“到底是何事?”
“圣上请你去查……”周径看着桌子。
许知萧莞尔:“五品以上的大人们。我已经知道此事了。”
“你?”周径错愕的抬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姚老太傅知会我的。不过他并未说是圣上的意思。”许知萧搓搓手,“我自己猜到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径递给他一个手炉,低声道,“他大约知道咱们俩的事情了。”
“让我干嘛我便干嘛。”许知萧道,“知道就知道,无所谓。咱们俩有什么事?徇私结党,还是贪倒了国库?”
周径心惊胆战的看他一眼:“纵然在我府上,有些话也不万万不敢说的……”
“身正了,影便直。青天白日,用不着惧怕什么。”
周径摇摇头。“还是说说你的大致计划罢,我也好想法子暗中帮你一下。这种事情……实在不好处理。”
许知萧沉吟道:“这个事,我想从一个人开始下手。”
“谁?”
“大理寺卿,李坤。”
大理寺主管刑狱案件审理,从这里起头,便可少去很多弯子。周径心中倏地明了起来,他刚要说话,周莲从花园里撒欢儿似的跑跳出来。
“许大哥,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
周径眉头一皱:“叫你回去,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啊?实话告诉你,偷鸡摸狗的小贼都是由这么做来的!”
“不是,我只是恰好路过……”周莲辩解不过,转向许知萧道,“许大哥,你若要查李坤,我这里认得一个人,或许能派的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