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小倌银雨。现下正跪在牢房受审。
罗悬与另一名主事一同审理,名曰张知涯。
张知涯道:“那夜,你同钱陆几时睡的?”钱陆正是那被杀的官员。
银雨轻佻一笑:“我同钱大人办完了那事儿睡的,并不晓得时辰。”
罗悬觉得银雨现下的姿态表情都不大符合常理。这勾栏瓦肆人家的,见了刀剑都两腿直抖,怎么这银雨跪在牢房里,倒是放松的很。
张知涯拍了下桌子:“对凶手可有印象?”
“什么凶手不凶手,没看见。”
张知涯与罗悬对视一眼。
罗悬道:“搜出来的时候,的确还昏迷着。”
眼看着审不下去。
罗悬忽然提笔写道“速去向王统领调来高手”。
张知涯看他一眼,道:“本官有些乏了,罗大人,你接着审吧,我走了。”说完伸个懒腰起身。
张知涯走后,牢房便只剩下罗悬与银雨,
罗悬突然笑了一下。
“银雨公子,在下挺后悔入朝为官的。”
“哦?”
罗悬起身靠近银雨:“还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实在可惜。”
银雨媚笑,站起身,勾上罗悬的脖子:“四下无人,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公子明白的。”
银雨解开衣服,那质地丝滑的布料转眼就滑到地上:“牢房倒没试过,大人雅兴。”
罗悬盯着银雨裸露的胸膛:“公子皮肤可真白,一点瑕疵都没有。”
银雨的笑还未完全漾开,忽然就僵在了脸上,猛地推开罗悬。
罗悬叹:“怕什么,我不会武功的。”
银雨反应过来,刚要再去抓罗悬,已然晚了,一根箭从窗外射入,没入他的肩膀。一阵兵甲摩擦声,王统领带人冲入牢房,将其制住。
张知涯随后进来,同罗大人福了福身子:“我原先觉得罗大人年轻,还颇有怠慢,是我见识浅薄。不知如何看出来的?”
“他脖子上没有痕迹。”姿态语气也都得意忘形。
张知涯下意识想问什么痕迹,突然懂了,道:“只是过了一天一夜了,消退了也是可能的。”
“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看他身上了。”
那晚银雨身上痕迹虽多,但都细细密密的,唯有胸膛上一块青紫较大,难以消退。若直接让人扒去他的衣物,只怕会狡辩。
那假银雨冷笑。
罗悬皱眉:“看看他脖子上有没有接口。”
官兵一阵摸索,差点被银雨咬了一口,才摸到一点,一用力,撕了下来。
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
罗悬道:“那日你回来过吧。”走之前给银雨松了绑。当时自己并没有刑部牢房的钥匙,不便直接带人回去,就锁在房里,想着反正昏迷,第二天再来拿人。后来虽然让人守着,但出了纰漏也不是没有可能,实在是自己疏忽了。
男子道:“的确。事实上,我没走过。”那些官兵看见死了个人,吓得直接冲出去,压根没管衣柜里的他。他想着直接逃走恐怕会被逮住,不如趁着易容还在,扮成银雨蒙混过去。殊不知大多数囚犯,皆是由于自作聪明。
罗悬想象了一下当时房里还有别人,觉得带上王统领实乃明智之举。那么按理说银雨应当被藏在那个房中的其他地方。
快两天了,那小倌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知涯道:“为何要杀钱陆?”
男子冷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罗悬道:“你从钱陆身上拿走的东西呢?”
男子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钱陆被拿走了东西?不过你想错了,那东西可不是我拿的。”
罗悬现在才真的觉得头疼。这钱陆不过同自己一样是个小小五品官,倒很能惹事么。
“说与你听也无妨。我刚要动手,有人撬门要进来,我就顺势藏进衣柜,那人拿了叠东西就走了。”
“你可看清是什么东西?”
男子回忆一番:“大概是纸,要不就是银票。”
罗悬点头。
王统领问:“现下如何?”
“犯人有了,关进牢里就是。”
罗悬与张知涯走出牢房,前往办事的院子。
张知涯道:“犯人是有了,案子可不能结。”
罗悬表示赞同。
张知涯继续道:“这钱陆身上纠葛颇多,惹了不少人,且不说今日那男人会一手易容术,也不谈他为何要杀他,单单是那下落不明的东西,就颇复杂了。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罗悬道:“不如放出风声,看暗处如何拆招。”
张知涯点头。
两人心情其实都很沉重。
这就是刑部,吃力不讨好惹了一身骚的苦差事。
罗悬没回自己府中,而是让轿子抬去了江春楼。
他还是第一次来江春楼。
伯九正在低头算账,看见罗悬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罗悬。”
罗悬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你可消气了?”
伯九尴尬道:“不要同我用这种哄的语气么,我没有生气,只是接连发现你骗我两件事,心里不大吃得消。”他以为,他们算是知无不言的密友。
罗悬笑:“那我要开始同你算账了。”
伯九愣,道:“唔。这个么……”
八宝探头过来打量罗悬,小声问:“掌柜的,这谁啊?”
“别管这么多,我灶上炖的去火的羹呢,拿来。”
罗悬坐在大堂一张桌子上,低头看汤羹:“这次没放别的吧?”
伯九赔笑:“没有,没有,去火的,我料放猛了,怕你上火,早上就开始炖了。”
罗悬舀了一点。是甜的,很清爽的味道,吃不出放了什么。
“你煮的什么?”
“莲子,有点苦,就放了蜂蜜。啊,莲子是南方运来的,蜂蜜是山民采的,都是我早市新鲜买的,好不好喝?去火了没?罗大人?”伯九眨了眨眼睛,请求主事大人原谅。
看着伯九,罗大人心里的某团火只会越烧越旺,于是低头,只管喝汤。
伯九继续絮叨:“其实我是为你好啊。那些药材好贵的啊,花了我不少银子。我想着你不举嘛,心里觉得可惜……”
罗悬停止喝汤:“我娶不成妻,你可惜什么。”
伯九小声:“我不是可惜这个啊,我是可惜……”
后面听不清。算了,罗悬也不想听,这个小厨子太能影响他的情绪,他怕听了上火。
喝完莲子汤羹,罗悬道:“今后我就住自己府中了。”
伯九点头。
罗悬叹:“就你一个人会不会乏?”其实他的意思是,他一个人,挺乏的。
伯九沉默半晌。
“那……我可以来找你下棋么。”语气好像不是他赶别人走的一样。
罗悬微笑点头:“本大人准了。”
☆、第十九章
城东的吏部尚书大人府中。
罗悬回京城还未曾同罗赫见过面,现下是头一次。他来不为别的,只想同罗赫谈谈近来发生的案子。
罗赫当然是知晓这案子。只是兄弟见面,免不了嘘寒问暖,先唠一番家常。
罗赫道:“我听说你如今宅子在城南?那儿鱼龙混杂,怎不住到城东来。”
罗悬道:“这我自有打算。”
罗赫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近来皇上还向我提起你,我看皇上很看重你,刑部虽然油水不多,案子办好了,升官是迟早的事。”
罗悬道:“不过就是吃这么点俸禄。”
罗赫笑:“自然也有不是俸禄的,看你怎么把握分寸了。为官么,就是这么点中庸的道理。你不要同我说,你两袖清风光明磊落。”
罗悬也笑:“两袖清风不敢当,光明磊落却还配得上。”
罗赫突然压低声音:“司马家余党未尽,太后的势力又横插一脚,皇上有心扶持我们罗家。”
司马氏乃是先帝在世时一大宗族,叛臣允王正室的母家。而太后周秦氏背后,是与秦氏联姻的涉王。如今司马氏凋落,秦氏一家独大,几十年后,难保不是下一个司马家。
罗悬:“是福是祸,二哥也说不准吧。”
罗赫叹:“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赶鸭子上架。”
罗家没有显赫的背景,只是江南的富商,也没有女子同任何皇亲国戚联姻,只有罗珺婉嫁给礼部尚书之子,而罗赫正值壮年,罗悬又是青年才俊,在皇帝眼里,是最好的棋子。
做皇帝的棋子,固然能够平步青云,却也随时会被舍弃。
罗赫道:“我同你说这个的意思,无非是要你万事小心。你这个案子很棘手,最好不要深究。那钱陆在主事位置上坐了快十年,同我年岁相近,至今为何还是五品?有些人天生就爱偷腥,如今不过是被教训了。”
罗悬道:“二哥这话,说晚了。我已打草惊蛇,现下准备引蛇出洞。”
罗赫深深看他一眼:“既然如此,必要时,我会保你。”
罗悬点头,告辞。
刚踏进刑部院子,门房就同罗悬道:“罗大人,有个人来寻你,说是你府上的厨子。”
“我府上的厨子?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