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子不咸不淡过了七八日。
伯九终究还是没有将江春楼转手,价钱高了没人要,价钱低了他又不舍得,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不舍得罢了。厨子都是他手把手教起来的徒弟,四全八宝再不会说话也是他的伙计。
他决定不再转手,大不了给四全请个帮手,自己做这江春楼的幕后掌柜。
只是至今未曾提起自己的身份,众人早已满腹怀疑。
是日伯九被罗悬折腾得浑身散架,再也拿不动铲子,两人便坐了马车到江春楼三楼用膳。八宝迎出来时看着伯九倚在罗悬身上懒洋洋的样子,再一打量罗悬衣着,面色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伯九不知怎么就有不大好的预感:“八宝,你……”
八宝擦拭眼角,头也不回的往里头奔去。
伯九觉得,还是快点吃饭,不然八成要被八宝气到。
……只是该来的总要来的。
众人一脸悲愤,将伯九团团围在中间,而罗悬尚在三楼等着他拿酒。
伯九不明所以,七七八八听下来,大约算明白他们误会了什么。
其实也不算误会,本质上,他的确是委身于一个男人之下了。
只是目的却被想得太不堪了。
伯九诚恳出声:“我与他乃是两情相悦。”
众人静默一会儿。
八宝道:“男人之间哪里有真情!”
秀娘接口:“是啊是啊,我们巷口便住了个小倌,早年时不时的男人,如今人老色衰,病得下不了床都没人看的!”
蔡婶苦口婆心:“掌柜的,娶个姑娘家温柔体贴才是正道……”
阿苗点头:“那人也是迟早要娶妻的吧?”
“不过前些日子不还在说刑部有个官爷娶了男妻?”
只有四全默默开口:“我倒觉得那男人气度不凡……”
伯九抹了把眼泪,感激地看着他。
四全悠悠补充:“所以掌柜的一定是被欺负啦!”
伯九:“……”
合着他就这么明显?
罗悬等了许久没见到人,下来时,便看见小厨子满脸苦瓜相。
众人看见他,都止住声音,面带惊异。
罗悬径自走过去:“怎么了?”
伯九总不好意思说他们在忙着离间你的相好的我,罗悬却微微一笑:“诸位都是江春楼的?”
众人此刻竟只是安静点头,全然不是伯九面前叽叽喳喳的样子。
罗悬扩大笑容:“在下乃是伯九的夫君。”
众人瞪大眼睛。
八宝出声:“阁下……可是刑部的?”
“不才三品督察。”
伯九看着众人鸦雀无声,觉得好笑。
阿苗率先站起来:“……我,我得去厨房帮工了……”
“我得去洗菜……”
“客人还等着我招揽……”
“……上月的账本还未算清……”
罗悬揽上伯九肩膀:“走吧。”
转眼七月初八,伯九行了冠礼。次日两人便打点行李,动身南下,前往苏州。
当一把刀子插入两人车厢,伯九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居然正是当年那伙山贼。
山贼头子见了罗悬,竟是瑟瑟发抖,刀子一扔:“大人,小的是逼不得已啊。”说完带着手下逃窜而去。
罗悬迎上伯九狐疑的目光:“当年我三年任期已满,北上时被这伙人拦截。”
他顿了顿:“护送的官兵便将他们打了一顿。”
伯九失笑。
原来命格早已写好,就连路遇山贼,也是同一伙人。月老这事办的,委实太没有新意了。
苏州。
南方总是盛夏时分更为娇艳,入了冬难免死气沉沉,十分阴冷,反而不如北地飘然大雪的磅礴。
转眼马车到了罗府。
罗悬早已写信知会过家人,罗老爷同大夫人,以及罗悬的大哥大嫂四哥四嫂以及嫁为人妇的五姐,竟都齐聚一堂,声势十分浩大。
七道目光将伯九上上下下审视。
伯九接过仆人准备的茶,给罗老爷和罗夫人奉上。
罗悬将家人一一介绍给他认识。介绍完了,罗老爷便让女眷带走伯九,竟是分开了他们俩。
罗悬拍拍伯九脸颊:“无事,你去喝茶吃点心,不要挂心我,我三日后回来。”
伯九下意识拽住罗悬的手:“三日?你去做什么?”
罗悬微笑,转身离开。
留下伯九愕然呆立在原地。
罗府的女眷对待伯九这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倒是一点都不生分,全然把他当作妯娌,拉他说些家长里短,伯九心里兀自担心罗悬,有些听不进去,女眷们便说些罗悬的事情,只是问及罗悬去了哪里,只说是跑商去了。
罗悬为官多年,怎会去跑商?哪里有人让离家多年的游子一回家便出去做生意?这借口太过敷衍,让伯九更是放心不下。
天色暗了,他便推说要休息,终于得了清净,趁着四处无人,在罗府四处走动。
原来罗府这样大,伯九没有见到方圆池,却好似拐进另一个庭院,檐角翘得比其他屋子都要高。伯九脚步一顿。
罗府祠堂。
还是不要进去了。
他正欲离开,却看见祠堂里微弱的一豆烛光,映衬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罗悬跪在布团上,静静看着罗家祖先的牌位。当初父亲与他约定,若执意断子绝孙,做个不孝子,回府那日,便去祠堂跪上三日。他不愿告诉伯九,只是觉得此事他无需知道。
却有一个脚步声缓缓靠近,“扑通”一声,在一旁的布团跪下。
“怎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
“什么都不说,我才担心。”
“你跪什么,三日,哪里吃的消?”
“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这罗家列祖列宗我还跪不得?”
伯九合起手掌:“这断子绝孙,自然是我们两人承担。”说完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
他直起腰,冲罗悬一笑:“从来都不曾为你做些什么,我又如何能与你并肩。”
罗悬默然无语半晌,才道:“九九,跟我跪在一起。”
两对膝盖双双挤在一块布团上。
罗悬伸出一只手抱住伯九的腰:“来了便容不得你反悔了。”
“从不曾反悔过。”
这是实话。
伯九遇到罗悬,从不曾反悔过。
……
后来也没有跪满三日。
其实本就是罗老爷一时气话。真的实打实三日跪下来,腿还要不要了?
何况伯九与罗悬相靠着跪了一天一夜,此情此景,饶是铁打的心,也是要软的。
将养两日,腿便恢复如初了。
两人每日在苏州城闲逛,过的是从没有的闲散日子。
寻常的一个夜晚。月亮不是那么圆满,也不是那么孱弱,一把尖勾悬于中天。
伯九夜半起夜,嗅到酒香,便在一棵槐树下找到一坛子,拍掉泥土。
身后门被打开,伯九转身望去。
清风徐来。那人长发倾泻而下,只披着外衣,倚门笑看他。
“九九。”
彼此再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
他之于他,好比是酱油碟翻进了紫金砚。只是紫金砚也好,酱油碟也罢,两情若是久长时,便胜却人间无数。关注本文最新章节 -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mozhua8下载最新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