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我想做这公主的么?!是我要做的?!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的婚事就由你和太后做主!我不愿意,行不行?!我的事情,你凭什么决定!”永琳硬着脖子大喊,恶狠狠地砸碎了三四个摆放整齐的花瓶。“兄长!我竟不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母亲在时,你还人前人后把我当做亲妹妹,自从母亲过世,你、太后、宫里的每个人!都敢欺负我!倘若我母亲在,必不会教我受你们这群混账的闲气!”
倘若我母亲在,必不会教我受你们这群混账的闲气。
说到此处,永琳一时哽咽起来,眼圈也刷的通红一片:此时此刻,她不是那个令朝国上下都头疼的任性公主,而仅仅是一个小小年纪便丢了母亲的小女孩。
“娘……”她靠着花架滑下去,一抹眼泪,憋着喉咙里升腾而起的苦涩,强装嘲讽道:“你当我不知道?整个朝国,只有你说我娘是太后害死的,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的?你难道与此事脱得了关系?!若你无辜,你又为甚三缄其口?太后与你各执一词,原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她越说越没忌讳,周铮急忙上去阻止:“公主!杀头之罪啊!”
永琳却丝毫不买他的帐,冷笑三声,“这不是?连个老奴才都敢杀我的头!这公主当的有什么意思?!不当也罢!”
“闭嘴!”刘璞一揉眉心,苦恼道:“你拿我说的话去问太后了?”
“是!有本事你两个也去对质,看看谁耍的手段高明!”
刘璞一咬嘴唇,二话不说,猛地扑过来就要砸拳头。永琳看要挨打,怕极了地闭眼惨叫一声时,突然有人拦腰抱住刘璞,把他往后一拉。
刘璞的拳头砸在百宝木格上,昔日珍惜万分的各类小玩意儿西里咣啷地落了一地、化作碎片。
用劲过猛,檀燕归带着刘璞往后踉跄几下,被不知什么物件绊倒,双双仰面倒在地下。檀燕归刚刚包好的手臂也磕在案几的尖角上,隐隐渗出了血。
“这你就满意了?!你满意了?”刘璞一拉檀燕归疼得护在怀中的手臂,决眦怒视向永琳。
他虽脾气不善,但连眼中都是一片暴戾之色的时候确实不多,此时吼出的声音都变了调,把周铮去扶他的手都吓得抖了三抖。
“你有脸吼我?!”永琳心中惧怕,嘴上却不肯求饶。
她平常被惯坏了,受不得气,此时破罐子破摔,也大声吼了回去:“你们两个的肮脏事,宫里谁不知道?!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要我去给你在朝堂上广而告之不用?朝国皇帝好男风,你说大臣们听了是什么态度?祝贺你?祝贺咱们朝国有了第一个男娘娘?不要脸!”
“不关檀二公子的事,不关檀二公子的事!”周铮忙不迭地爬过去拦,又被永琳一脚踢开。这一脚是当胸踹的,周铮一时没缓过气来,扑在地上连声哎呦。
这却是犯了檀燕归的忌讳。
但凡事关檀二,刘璞的脑子转的比平时还要快三分。此时他一见檀燕归脸色沉下来、便知事情要坏,也顾不及跌得疼痛的腰腹,从旁边倒了一半的百宝格子上拽下把西焦水牛皮柄的匕首,下了狠劲儿扎过去怒喝道:“与你何干?!”
第18章 朱七
“与你何干?!”
话音未落,匕首呼啸而来,擦永琳公主的鬓角而过,“锵”地一声钉入身下玉砖。自匕首尖头没入玉砖的那处起,衍生出几道裂纹,如蛛网般快速地向四周弥散开来。
公主愣住,几乎连闪躲都忘记了。
“你知道程家为何不肯把程娡嫁给我么?”皇帝看威慑效果颇为不错,仔细想想,觉得还是得和她讲道理才是。
他尽量压下胸中怒火,却终究不是好声气的人,语调中隐隐带了些暴雨将至似的颤意:“我猜,程家本打算静观其变,想要留一手,给程娡寻个比我更好的人家。不用看我,你也知道,我不肯听从他们指派,程家最是恨我不过。”
“而番国突然要求通婚,必然是国事有变。若程娡嫁去番国,不仅地位尊贵,还能拉拢番人投向程氏。你不笨,也该知道若边疆不稳,对做皇帝的我而言,是个什么后果。单单程氏不把独女嫁给我,就是在和满朝文武暗示,他程家,根本不打算扶持我。”
“不扶持你,那还能扶持谁?”永琳呆呆问道。“程丞相是咱们的……”
“是,程丞相是我们的舅舅。”刘璞沉声,“但是,如果他今后又成了襄王或者颍川王、甚至是云滇王的岳父呢?”
“不可能,”永琳瞪圆了眼睛,“不可能!你是太后亲生,她不可能任由程家废黜了你!”
太后亲生?刘璞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没来由地混沌起来:现如今,有谁能信他区区无依无靠的皇帝、能拗得过老奸巨猾的丞相之手?太后不是不顾念她的儿子,而是不信刘璞,不信他能与程家抗衡。
若他猜得不错,太后辅佐程家的回报,大约就是事成之后、留自己这废物皇帝一命吧?
“其实,无论程娡嫁给谁,只要是身为王侯,那就都是刘姓后人,我没有意见。今后他程楠若废黜我,改立的也是我刘氏族人,说到底也没什么不同。就算万一,他不把女儿嫁给刘氏,而许给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但只要在我眼皮子下、在我朝国境内,我就有把握与他斗一番。”
“所以,想必你也听明白了,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和番国有了联系。”
“所以,你要先把我嫁过去,就为了不让程家占得先机?”永琳的声音带着些许强力忍耐的哭腔,“我是你姊妹啊,为什么,要舍弃我、去阻遏程家呢……”
今晨下的和亲诏书,连太后都没有知会一声,原来就是为了这原因。
若是永琳骂他、或者是打他,刘璞都有应对的办法,但永琳哭起来时,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他看着蜷缩在地上、把自己揉成皱巴巴一团的永琳,轻声重复一次,比起说服永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是朝国的公主,我大朝唯一的永琳公主。你、我姓氏为刘,这朝国,是我的、亦是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永琳突然挣扎着跪坐起身,膝行而来,抱住了刘璞的双腿。地上裂开的花瓶碎片还在,她好像完全不怕痛一般,任由膝盖被划破、潺潺留下一道道的血迹。“兄长!哥哥!不要让我去,不要让我去好不好?全朝国上下都憎恶番人,他们也恨不得噬我们肉、啃我们骨,你却让我嫁给他们麽?!”
“不行。”皇帝一贯的言辞固执,这次却破天荒的给了解释:“你来我这里这样久,太后却还没拿通婚旨意一事来此质问我,对吧?”
“是……”
“她是去与程楠互通有无。”刘璞语气平铺直叙,不知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样一番心情。“也没什么关系,等他两个确认了消息,和亲的事情已经斩钉截铁、再也改不了。本来下了通告全朝国的旨意后,就不必再急于一时,但你却偏偏拿你娘的事去问了太后,为了防她对你不利,和亲的事,反而要提前了。”
“太后怎么可能会……”
永琳话到一半,自觉可笑,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近日的这几次,但凡永琳来找他,不是生着气回去、就是哭着回去,此番却与以往不同。永琳公主慢慢地撑地站起来,再次推开周铮要搀她的双手,只是冷静地又问了刘璞一遍:“我现在求你,以朝国永琳公主的身份、以你我的血脉之亲,求你。不要让我去,求求你。”
刘璞直视入她双眼,无可置疑地摇了头。
他本就是个极其固执之人,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为别人更改,就算明知是自己的错、都不会轻易矮下身承认,更何况是自认为做得极正确的时候呢?
“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往后,我也再不是什么朝国公主,与你也再没有半分关系。”永琳一字一顿地讲完这句话,转身地极干脆。即便膝盖上有被瓷碎片划出的伤口,一向娇生惯养的她居然也没有哭闹,反而强自硬撑着,推开旁人搀扶、一瘸一拐地出了长乐宫。
刘璞在原地站了片刻,回身查看檀燕归复渗出血来的手臂,拉他进去重新敷药。
“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刘璞突兀地安抚这么一句,也没期望檀燕归回他什么,一转身又是那副无甚表情、刀枪不入的模样,吩咐一旁周铮道:“去摄政王府,看看摄政王伤势如何;再者,告知他前往南海郡安抚灾情一事。他那边无可用之人,你派人帮衬着些,教他务必把灾情稳下来。”
周铮小心看他脸色,吞吞吐吐道:“是。”
明知是死路,还送你去。这只能怪老天,缘何把你生在帝王家、却偏偏是个傻子呢?
皇帝负手而立,面向轩窗,停顿再三,低声补充一句:“尽量保他性命。若实在保不住,该舍之时,就舍了罢。”
“是。”
“疼!疼!”摄政王府中,一人大呼小叫地呼喝着,脸上却带了些惯常有的傻笑。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去推人家给他敷药的手,边推边叫:“啊呦!疼!不要!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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