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哪只脚先落到车顶,两条腿一样疼,他俯身握住驾驶座伸出的枪管,手心血肉模糊但不妨碍施力扭断其手腕,把自己的手指塞进扳机,调转枪口。后座的人在车顶开的弹洞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他因此没有浪费子弹。
后面来了一辆相同的车,方五十米就架出了枪。他翻下车,艰难地挤进车门,没时间掉头,他看着后视镜调整方向倒车,油门踩到底,子弹的飒飒声终止于他所在车的车尾将其撞出十数米之际。
他抬头,感到脸上尽是湿热。弃车后补枪,扯了死人的外套罩在头上,雨渐大了,夹着雪倾盆而下。学校各路没有学生,远处安保人员向他离开的那里跑。他查看手机里的消息,多处据点遭到报复性袭击,现已平复。对方主要是冲白村来的。
斩尽杀绝是这行的传统,白村到了对楼,那个枪手的确在天台,死的。
观察了一番,确定了他们的主顾。白村加入公司的敲门砖,伊塔洛的报复总算到了。有仇必报也是这行的传统。
这位枪手显然不是自然死亡,他是被手臂勒固颈骨错位而死。
如果有什么关于那个帮了白村的人的线索,也被雨雪冲没了。
白村往回走,又两步拐了回来,鼻尖凑到尸体脖子上,捕捉到一点血的气味。
警车在在接他的车远离校门后驶去。厂子门口的坑本来用水泥填平了,现在它凹凸不平,里面还有只靴子。
露天空地上并排摆着三个人的尸体,两个是敌人,有一只脚没穿鞋的是利亚姆申,灰崎浑身湿透的站在他头顶。雨水在他们身边集结成泥红色的水泊。
白村径直走进厂子,与拿着两把伞的田田擦肩而过。
田田给灰崎一把伞,他不接。
“又不是你害的。”
他挥手打掉伞:“你懂什么!”
“你爹走人后,债明明都是你姐在还,你妈也是你姐日日夜夜边打工边照顾。查你消费记录,你没了零花钱,在学校勒索同学,从这挣的和跟利亚姆申偷的钱全撒在游戏厅和歌厅了。家庭完好就叛逆,崩溃就以之为耻,逃避现实,你的人生比你以为的好懂。”
田田把伞捡起来撑开,伞柄塞进他手里。
这回灰崎握住了。
这会儿白村带人出来,他们兴致高昂,跃跃欲试。
“其他据点人手集结好了。”
“干吧!”
矢代附在白村耳边:“感觉他们老大和你有点什么,没事吗?”
白村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忘记了所有重要的事,但他和他儿子觉得他手指漂亮,于是一人收藏了一根他还略微记得。
“无关紧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这样一双完整的手,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田田也检查了自己背着的、挎着的和揣着的枪,跟上他们前,她跟灰崎说:“找半田组复仇,一起来。”
是不是半田组无所谓,社团上下都觉得是,而且想干架。
灰崎一声不吭的追了上去。
“唉……满身狗血。”
护士反手摔上地下停尸间的门,把裹着白布的狗尸推下台阶,不知哪里受了压迫,血飞喷而出。她打了个寒颤。
“占着床位和医疗资源,一般人的命还比不上条狗……不过也因为是那种人的狗才受到报复死了。”
为了壮胆不停自言自语很蠢,不过勉强算有效。
“烧了数不尽的钞票和资源不还是死了。”
她把沾满血的床单拖布扔进火盆,点火。
“这段时间只照顾它一个是最轻松、业余时间最多的了,清闲日子就要没了。”
她正从柜底拖出大瓶的化尸药品,忽然听到弹珠落地的声音,以及呼吸……不,是哈气声。
她身后,血迹斑驳的白布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
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
——约翰福音6:52-53
第19章 黑狗之眼
雨下至半夜,雪化在雨里,天上的太阳如同浮在白茫茫冻湖折射的一束光,照不透地上人工湖面飘荡的浓雾。
由秋入冬的一夜,两天前还把人蒸出一身汗的气温降至冰点,湖边的垂柳秃枝镀了层银霜。
单衣干结着血迹,白村却不觉得冷,他脚边是堆叠成丘的枪支财物,搬上车之前他们得把尸体集中到木质结构的日式别墅内淋汽油。
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多余人口的确是乌合之众,穷凶极恶的强盗,朴素的认为抢劫就得杀人,杀人就得放火。
矢代递给白村一条热毛巾。
面部没有刺痛感,恢复的速度比想象的快,白村边擦脸,边摸索耳垂上细细的血痂;猜想出血量与痊愈速度成正比。
“医院发来了紧急消息,您最好亲自去一趟。”
矢代接过深浅不一的红色毛巾,团成团扔进冲天而起的烈焰里。
护士开停尸间的门,白村低头查看了崭新的鞋底,未干的头发垂落下来,冰冷地贴在脸上。
空气不流通的空旷房间内里充斥着烟尘灼烧味。
黑狗老化的身体状况完全逆转,披着被子,蹲坐在摆放着食盆的床上,定定看着接近自己的人,鼻子不自觉地抽动。
那狗眼里的高傲神气让白村若有所觉,听到背后的动静,他回头,迹部站在门口。
他站立的姿态略显别扭和无所适从,脸上满含笑容。
换了。迹部从没这么笑过。
猫猫是白村家从小养到大的,他看着白村业出生,照顾陪伴他长大,对现状的困惑逐渐散去,他向白村走去,习惯性地伸出了舌头——
哐啷!
真正的迹部爪子一抬,食盆被掀翻在地。
接着黑狗便欢乐的扑向白村,糊了他一脸口水。
醒来之初就掌握了互换的主动权,普通聪明和超级天才,猫猫属后者。
白村抱着大孩子一样,一手托着猫猫屁股,一手囫囵他背部厚实的皮毛,偏头躲避他乱抡的舌头,询问护士:“看护他的一直只有你吗?”
护士无措地点头。
“有监控吗?”
这个时代没普及监控,而且监控的视野和画质都十分有限。
护士摇头,白村发现她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但没追究。护士走前关严了门。
死而复生,撇去其发生的原因,白村直观认识到这个世界是怎样一个程度。灵魂互换都显得不那么离奇了。
“白村业也死过。”白村宅地下室的大滩血迹只能是他的。
迹部整个人是懵的。
“我来之前,白村业是身体复生而没有灵魂主宰的状态,是较为合理的解释。”
猫猫在白村怀里兴奋的乱拱,尾巴像密集的鼓点一样拍打他。白村心不在焉地四处环顾。
“就算不计较你……不计较白村业怎么死的,”迹部顺着白村的思路迟疑地说,“他作为僵尸为什么会尾随我?”
“长时间以来猫猫只和你换,你找找自己原因吧。”
“呃……”猫猫把头迈进白村怀里,啪嗒啪嗒掉眼泪。白村搜寻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那里有一点星星烁烁的光芒。
“反正灵魂互换也好,死而复生也罢,肯定有什么引子诱因。”
笃定的说完这话,迹部感觉自己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照这样下去,平行世界也存在,母亲的死还跟这有关……等等,白村不应该是对此最好奇的人吗?
他父亲可能害死了白村父母,他母亲可能自杀去往白村来自的世界。他却可以如此若无其事。
他不是白村业,但不是的话他查车祸的一系列举动都没有了立足点,而且回想起来,他哪会是那种主动安慰别人的人。
他真的不是白村业?
无论是不是,他都在针对他父亲的嫌疑彻查白村夫妇的死。
所以,你怎么知道白村不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你?为了对付你父亲而拉拢你,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从那角落起身的白村回头,把迹部带有微妙起疑的神情看在眼里。
人心很好预测,就算他唇齿缄默,指尖也喋喋不休。
猫猫不住呜咽,白村抬起他的脸,细细擦去他的泪:“你不会再回到那片黑暗里了。”
所谓脑死亡,不是猫猫意识的消散,而是意识和身体的联系被割裂。
守灵夜那晚迹部的梦魇是猫猫几个月来的日常,迹部意识到了。
出了医院,迹部叫住白村。
“我替你联系他。”
“谁?”
“迹部崇宏。”
“不必。”
白村与迹部分道而行,迹部则怔在原地。
短短两个字,迹部听出了别样的东西。这般冷意,算得上他颇为重大的情绪外露了吧。
迹部回想,守灵夜那晚他们的界限确实存在而又透明。他完美的保持着令自己舒适的距离。如果那是他有意为之,他不仅夜能视物,还明了人心。他那晚说的全是真话。
出医院的一路他隐而不发,直到自己开口,还硬问了谁,让迹部有机会别那么表露借他父母的事发难,掣肘父亲取消婚约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