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彼岸(鱼粮姜烩)

“呃……”章迟踢了一脚前排的位置，曾彧忽然醒了过来，正准备开骂，看见是章迟，又憋了回去。
“结束了？走吧。”曾彧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章迟看了一眼程有颐，程有颐点了点头，章迟立刻毫不犹豫地把背包挂回肩上，从报告厅挤出去。
“李维说他有一个问题要单独问。”程有颐看了一眼手表，叫住曾彧。
“管我屁事。”曾彧翻了个白眼，“哥哥，我不像你们，要干活挣钱的，好吧？”
“他刚刚给我发消息，让我叫住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曾彧又翻了一个白眼，却乖乖站住了。
程有颐也懒得和曾彧多说，转过头很自信地问章迟：“你这个讲座讲得怎么样？我觉得和我们昨天晚上讨论的问题很契合，所以我以为你会喜欢。”
章迟笑得很僵硬：“这里的座位我确实挺喜欢的……”
曾彧对程有颐翻了个白眼：“傻X。”
“你们在等我？”李维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晚上想吃什么？我请。”
“……”
“……”
程有颐和章迟面面相觑。
他们根本没有心情想今天晚上吃什么，两人的看着李维嘴边地唇钉，目瞪口呆。
“师兄你……”程有颐的话哽在嗓子里，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我帮他打的。”曾彧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鼻孔朝天，“怎么样，好看吧？”
今天算是遇到神经了，程有颐叹了一口气。
曾彧仰着头一副唯我独尊的从章迟和程有颐中间穿过：“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回去看看店，没时间和你们折腾。”
“呃……我待会还有点事。”章迟揉了揉眼睛，“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程有颐眉头一皱：“是……什么事情？”
“不是HOC。”章迟立刻解释，他挠了挠头，“当然，确实要去那边一趟和老板解释一下。”
“漫展的事？”李维好心补充。
章迟瞪大眼睛：“李老师，你怎么知道？”
李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曾彧告诉我的。”
“……”
程有颐盯着李维，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最后的饭局只剩下了程有颐和李维。搭李维车去吃饭的一路上，李维都在和他讲从曾彧那里听来的形形色色的故事，一直讲到餐厅。
等上菜的时候，程有颐低下头，看见章迟发过来的信息：【程老师，你有没有觉得，曾彧和李维老师之间……】
还没等章迟把话说完，程有颐立刻回复：【有点奇怪。】
程有颐正想和章迟解释，这是李维的私事，自己没有理由打听的时候，就看见章迟发来消息：【程老师，你打听打听！曾彧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好想吃瓜啊！】
程有颐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之后把刚才自己才敲下来的【这是他的私事】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换成：
【我问问。】
他一抬眼，正看见李维双手交叉在胸前，眯着眼睛对他笑，嘴边的唇钉在日光灯之下闪烁着冷酷的银光。
李维喝了口酸梅汤，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看他：“你有话想说？”
“刚才的讲座挺好的。”程有颐回答，假装漫不经心地又问，“你把曾彧叫来的？”
“上次去他店里的时候，和他聊到福柯，他觉得很有意思，我就推荐了这个讲座。”
程有颐脑子“嗡嗡嗡”得响。
李维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但是又好像不太懂。
“你经常去他店里？”
李维点点头：“还算经常吧。”
“你和他聊福柯？”
李维反问：“你不和章迟聊？”
程有颐眨了眨眼——他们还真是亲师兄弟。他扶了扶额头：“你说，他觉得很有意思？”
李维“嗯”了一声：“我看他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
“等等，等等。”程有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喝了一口菊花茶想降降火，“你不觉得，你和李维的交往，很密集吗？”
他的手在杯沿敲了敲。
“嗯……”李维没有给程有颐分析的机会，笑了一下，坦诚了承认，“我想和他交往。”
程有颐的手一抖，热水洒在了他的手臂上：“嘶——”
他深吸一口气：“李维，你认真的？”
李维眉头微挑：“当然。”
程有颐不解：“我知道追你的人不少，但是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曾彧这种。”
李维对端上菜来的服务生说了声“谢谢”，接着解释：“我觉得他很迷人。”
“迷人？”程有颐嘴角扯了扯，想到曾彧一看到自己就翻的白眼。
“有一种没有办法用现有的模型预测的美。”
“……”程有颐无话可说，“果然不管是工作还是感情上，你都很喜欢挑战自我。”
李维摆了摆手：“我现在还没有和他直说。我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培养感情，我能够感觉到，他并没有很喜欢我。”
程有颐揉了揉眉心，心道你们根本就是两种人，他怎么会喜欢你？
“所以我学习了一些知识。”
李维用最正常的口吻说着最不正常的话。
“知……识？”
李维从背包里拿出来笔记本电脑，打开Onenote，里面有黄色标签标注的一份笔记，命名是三个月前频频上热搜的一档最新恋综节目。
“我分析了这几对情侣的相处模式，还去查找了精神分析的文献，研究了各种底层的心理学和社会学逻辑。”李维不缓不慢地开口。
“……”
程有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辣椒，这样好像更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
“……挺用心的。”
他不咸不淡地评价。
“那当然。”李维合上笔记本，“要不要我发给你一份？”
程有颐抓了抓头发：“这是什么考前资料整理吗？还能共享资料？！”
“不需要？”李维眨了眨眼，“看来你和章迟相处的不错。”
程有颐一怔，“嗯”了一声。
“那章蓦呢？”
“章蓦”程有颐顿了顿，“我越来越不懂他了。”
“哦？”
“上次章迟和家里闹翻的事情，我后来去问过HOC的老板。”程有颐停顿了片刻，“HOC的老板说他之前没有见过章蓦，可是话里话外有很多漏洞，我猜整件事情哪怕不是章蓦特意为之，但是他一定脱不了关系。”
“哦？”李维好像对这个结论并不震惊：“你说是章蓦故意的。”
“我没有继续查下去，没意思。”程有颐垂下头，“章蓦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嗯，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李维安慰程有颐。
“嗯？”
“没有那么……听章蓦的话了。”
“……所以，人都会变的。”
“也未必是件坏事情。”李维给程有颐倒了一杯茶，“我总和曾彧说，告别错的才会和对的相逢。”
“等等，等等……怎么哪都有曾彧？”程有颐从惆怅之中抽出来。
“章迟的事情怎么处理的？”
“还没处理。”程有颐叹了口气，“他和家里闹翻了以后，就住到我家了。”
李维挑了挑眉：“你很信任他，居然把地址给了这个小孩。”
程有颐扒了两口饭：“我觉得这个小孩还挺不错的。”
“不错？”李维眯起眼睛，“你是想说，你开始喜欢他了？”
程有颐沉默了片刻，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章迟的信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老实说，我之前只喜欢过章蓦。喜欢对我来说是什么感觉？是反复试探，是每次得到希望又失望，是把对方的每一句话放在心里反复揣摩然后从里面品味到一点点的甜味，哪怕后来知道这都是幻觉。这就是我对喜欢的全部感受和理解。”
程有颐把头往碗里埋得更深了一点：“可是现在呢？好像我不需要试探，从来没有失望，也不用揣摩。这也是喜欢吗？”
“喜欢的方法有很多，反复的拉扯是喜欢。诚恳坦然也可以是。”李维指了指自己的笔记本，“最近学到的。”
“是吗？只是如果这也是喜欢的话……”程有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起来茫然的像二十岁的大学生，可是眼底闪过的惆怅却暴露了他的社会年龄，“我觉得我……”
他停了下来，继续吃饭。
“你觉得自己的喜欢很上不了台面？”
程有颐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片刻以后，程有颐轻笑一声，自嘲：“三十岁的人了，还说喜欢，挺傻的。”
李维停顿了片刻：“三十岁的时候能够遇见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概率学上来讲，几乎是一件不可能事件。”
程有颐思考片刻：“李维，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
李维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又看了一眼程有颐：“你确定不要我的学习笔记？”
程有颐笑着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你晚点发给我，让我来看看理论恋爱大师的指南。”
和李维吃完饭之后，程有颐又去研究所加了个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想到要回家，他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打开门，章迟正光着脚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面前铺开了一堆照片。灯光昏黄，落在章迟的短发上，程有颐站在门口，就能闻到他发梢的洗发水味道。
程有颐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想，如果这种心安是喜欢的话。
他大概真的喜欢上章迟了。

第54章 11号球衣
“吃饭了吗？”程有颐问，提起手里特意绕道章迟喜欢的那家沙县小吃店买的蒸饺，“回家看见还开着门，顺便打包了一份，你要不要吃？”
“哇——”章迟光着脚狂奔过来，一边接过饺子一边在程有颐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吻，“你和李维老师吃饭吃到这么晚？”
“昂——”程有颐摸了摸鼻子，和章迟一起在餐桌前坐下来，“吃完饭以后去办公室加了加班。”
章迟蘸着辣酱狼吞虎咽下去食物，可他本来就是不能吃辣的人，嘴唇立刻红了起来，辣得他不停扇着自己的嘴唇。程有颐见状，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全糖可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冰箱空空的饮料柜里就开始塞满了这些程有颐曾经觉得“不健康”的饮料，可程有颐觉得很喜欢。
章迟咽了一口饮料，耳朵竖起来：“程老师，你吃到了什么瓜？”
章迟压低声音一副做贼的样子逗得程有颐“咯咯”笑了两声：“李维说，他在追求曾彧。”
“追求？就只是追求而已？李维老师这么好，他不应该立刻马上同意吗？”章迟瞪大眼睛，思考了一下问，“难道李维老师有什么难言之隐？”
“应该没有吧。”程有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刻说，“有我也不会知道啊！”
章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倒是。”
“不过我总觉得李维人机感比较重，很难想想他谈恋爱的样子。”
“确实很难。”
程有颐的手机“叮”了一声：【邮件来自：李维；主题：从综艺节目“我们在一起吧”到恋爱心理学初探】
程有颐撇了撇嘴：“他说不定会一边谈恋爱一边科普弗洛伊德。”
章迟脸色微微一僵，心中腹诽：你也是半斤八两吧？
“曾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章迟疑惑，“他从前可是很喜欢在我面前吹嘘被多少个男的追过的。”
程有颐若有所思：“曾彧有过前任吗？”
“圈子里面遇到的各种感情纠葛都会找他出面帮忙，可能是见多了始乱终弃，他说他不相信男人。”章迟摇了摇头，感叹，“绝望的gay子。”
程有颐“啧”了一声。
如果曾彧没有前任，那李维为什么会说“告别错的才会和对的相逢呢？”
“对了。今天Lucia说有一些涉及到商业秘密的资料要亲自给你，但是去你家没有找到你。”章迟咽下一个饺子，“我和他说让她送到这里来，他和你说了吗？”
程有颐一愣，摇了摇头。
好巧不巧，Lucia的电话打了过来，例行公事地寒暄了几句之后，Lucia告诉程有颐有关于林岛开发成本的评估，想要他在考虑一下章蓦之前的提议。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今晚就把文件拿过来。
程有颐好声好气地推掉，还好意叮嘱Lucia不要加班。电话那头的Lucia好像也只是走个流程，没有过多挽留。
章迟没把两人的对话放在心上，等程有颐挂了电话，才轻咳了两声，小心询问：“你下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程有颐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下周的日程表。下周末所里的张老师组织大家去他家喝下午茶。程有颐摇了摇头：“暂时没想到，有什么事？”
“哦——”章迟用洁白整齐门牙轻轻咬着筷子，犹豫再三说，“今天李维老师说的那个漫展……”
“你要去……？”
“我有个摊子，还有好几个姐妹找我约了妆造。”章迟说完，抬眼看他，“你想来吗？”
“嗯。”
程有颐答应地很干脆，干脆到章迟都有些错愕：“啊？”
程有颐顿了顿：“你不想我去？”
“当然不是啊！”章迟咬着筷子柄，眼神滑向他，“你是想去看我的吗？”
程有颐一怔，解释：“林岛的项目传来消息，经费大概率会批下来。后续我应该也会加入。这是所里第一次做IP孵化的尝试，我提前去了解一下这边的生态环境也是好的。”
说完这话，程有颐的耳尖有些红。
他骗过了章迟，但是骗不过自己——没有那么多工作的理由，他就是想去。
章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程有颐看向沙发前铺在地板上的一堆图片：“那些是和这个漫展有关系的内容吗？”
“啊——”章迟一愣，扔下手里的蒸饺，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把图片收拾起来装进了自己的收纳袋里，嘴里还念叨，“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干净！”
程有颐无奈地笑了笑：“先吃完在收拾也行。”
章迟没听他的话，迅速把东西整理好，又像只快乐的小狗奔到程有颐的面前，把入场券摆在桌子上，好像早有准备：“这是票。”
说罢，章迟就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拿出手机激动的打开QQ，在“小小CM，拿捏！”的小群里发：【他同意了！执行A计划！】
群里一众成员立刻响应：
【收到！X5】
【恭喜！X3】
只有曾彧回复：【……】
漫展当天，程有颐站在漫展的入口处，看见人流涌动，coser们三五成群，有穿着盔甲的，有提着法杖的，还有举着巨大泡沫刀剑在角落拍照打斗的。抬头看见一个展子的横幅上写着“精准扶贫X教授，软饭硬吃万磁王”，转身另一个展子赫然开骂：“去TM的纯爱战士#青山刚昌绿帽癖#”。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米黄色T恤，卡其色半身裤——未免和这个斑斓的世界过于格格不入了吧？！
一个穿着白色橙色和黑色的一体式贴身战斗，手持双枪的角色从他身边走过，风扬起了她巨大的银色高马尾，“啪”得一声程有颐的眼尾。
“嘶——”
女生走得虎虎生风，完全顾不上脸在火辣辣的痛的程有颐。
“你还好吧？”
“呃——没关系。”程有颐抬起头，看到一位观音大士。
她头顶佛光普照，手里握玉净瓶，不慌不忙，步履生莲，容貌气度卓尔不凡，在一众赶路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她慈眉善目的样子，程有颐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宝相庄严。
“那位女施主是琪亚娜卡斯兰娜，她向来风风火火。”观音和颜悦色地解释，看他一脸懵懂，又笑了一声，“施主……第一次来吧？”
“嗯。”程有颐点点头，耳朵不自觉红了，说话都带着几分拜菩萨的口吻，“我来找我朋友。”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对方也笑了起来：“施主的朋友在几号展？我带你过去。”
程有颐掏出手机：“他今天上午和我说了……”
空气里是胶水和塑料道具混合的味道，头顶灯光亮得过分，程有颐连着按错了好几个键，有人喊着“看镜头——321”，快门声此起彼伏。慌乱之中，他听到耳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喂，快看前面！”
程有颐顺着手指望过去——身穿湘北球衣、短发、冷脸、五官轮廓宛如从漫画中走出的少年，慢悠悠从人群中走过，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是章迟。
程有颐怔了一下。
他认出来了，那是樱木花道。
章迟一边甩头擦汗，一边抱怨：クソ暑いぞ！！俺様が溶けちまうじゃねー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