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亵渎了怎么着?”章迟站起身,冷眼盯着他,“你他妈以为你念几句《圣经》就是神了?就可以解读神的旨意了?我告诉你,你这种一辈子都开不了窍的人,审判日到了的时候,你也得不到救赎!”
“你、你这个——”程父脸色发白,牙关紧咬,“程有颐!你看看你交的是什么人?!”
程有颐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
“我是什么人要你管?再怎么说,他交的也是人,”章迟见不得程有颐这副为难的样子,继续冷笑,语气锋利,“不像你,连人味儿都没了。拿着几本经书在这里照本宣科以为可以普度众生,其实呢,连你儿子的痛苦都没办法缓解,哦——不对,还要骂他、打他、羞辱他。你才是程有颐痛苦的根源吧?”
“你、你住嘴!”程父气急败坏地抬手,一巴掌打在了章迟的脸上。
章迟的脸上立刻起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程父继续扬起手,嘴里还骂着:“我今天非得让你滚出这个家——”
巴掌扬起的瞬间,程有颐快一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扣在半空。
他低头看着程父,语气冷得像冰渣:“爸,你先回去。我晚点回家和解释。”
屋里陷入短暂的僵持。程父脸涨得通红,手却被死死制住,挣不脱。
程父歇斯底里地:“你疯了吗?你还敢对你爸动手?你是想造反是不是?!”
“我说过了,我晚点会和你解释。”程有颐横身挡住,眼底弥散出痛苦和纠结,“你再闹下去,我就报警。”
“报警?!你要报警把你父亲抓起来吗?!”程父气得失控,哑着嗓子骂章蓦,“你这个狐狸精,你把他带沟里去了你知道吗!他本来可以结婚、成家、生子,现在都毁了!你要他的同事,朋友怎么想?你以为他的领导还会提拔他?!他的前程都被你毁了!是你!是你让他下地狱的!”
“……”
章迟牙关紧咬,脸色难看。
章迟的确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的确不在乎地狱不地狱的。
但是他也比任何人知道,有一个同性伴侣,对前程是多大的打击。
“结婚、成家、生子?”程有颐顿了一下,眼神一冷,声音寒凉,“我早就知道自己没办法过这种生活的,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以为我可以。现在呢,我心甘情愿为了他下地狱,不可以吗?”
屋子安静了一秒。
“程老师……”章迟盯着程有颐,一股暖流在章迟的心里涌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里,拨下110,把屏幕给程父看,“你要是再在这里发癫,我就报警。”
“滚!”程父一愣,怒吼着砸东西,“你们这群魔鬼!”
玻璃杯在墙上炸成碎片。
章迟没再说话,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等你冷静下来,或许可以再谈谈。”
程父拂袖而去,门关上的声音像一声闷响,惊动了整栋楼的沉睡。
房间里只剩下了程有颐和章迟。
“没用的。”程有颐声音沙哑,“他不会改变的。”
章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圈红了,从沙发拿出毛毯包裹住程有颐,又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没事了……程老师,没事了。”
程有颐把脸埋在章迟的肩上,没出声,眼泪却一滴一滴砸在章迟脖子上。
他终于哭了。
他小时候摔破膝盖没哭,被父亲罚跪在十字架前一整天没有哭,大学毕业那天看着其他同学家人其乐融融没有哭,因为要出国留学被父亲指着鼻子骂,他也忍着也没哭。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忍不住了。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他哑着嗓子对章迟说,“我会下地狱的,我真的会下地狱的……”
章迟抬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一句哽在喉咙口,最后化成了深深的叹息:“程老师,如果我们这种人真的会下地狱的吧,那我……我陪你啊。”
程有颐一怔,继而哭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恐惧、不被理解的痛通通哭出来。
章迟给程有颐请了个假,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心里揪着一根弦。
他知道今天是林岛漫画系列投递日本那个新人奖的截止期,错过了,就又得等一年。可他也明白,程有颐现在这个状态,不能留他一个人。
等到安抚好程有颐,喂他吃了睡眠辅助的药物和安神的补品,看着他重新睡去,章迟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洗漱、换衣,收拾好脏掉的床单。
离开的时候,章迟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缩着身子的男人,心疼的要命。
程有颐为他做了很多。
他决定为程有颐做点什么。
程有颐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梦见樱木花道对他说,我们一起并肩战斗吧。他还梦见他和章迟巫山/云雨,和父亲在接受末日审判,他梦到耶稣降临,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他还梦到的漫展的观世音菩萨,这次他听懂了,观世音菩萨对他说: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如见诸相非所相,即见如来。
观音又说:我是观音大士,不是如来佛祖哦。
程有颐醒来,头疼欲裂,顶着头疼找章迟的影子,才发现房子里已经没了章迟的影子。
他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肿了,嘴角却泛出一丝苦笑。
他没有留在家,而是换了衣服,开车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那个高中时代意外发现的,地图上都不标的海滩。
程有颐坐在熟悉的礁石上,望着海水一下一下拍在岸边,潮声像旧日耳语。他点了一根烟,没抽几口就掐灭了。
风很大,天也灰,像一场雨正在酝酿。他把下巴埋进膝盖,像小时候那样,沉默、倔强又孤独。
手机振了一下,是章迟发来的:“顺利投出啦。想你。”
章迟又给他发消息:“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回来,给你带提拉米苏,好不好?”
程有颐盯着那几个字,眯着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在手机上敲下一个“好”字。
天灰蒙蒙的,潮水缓缓卷着沙石。
父亲的那句“简直就是魔鬼”在心里一遍一遍重现。
风声大了一些,海浪拍打岸边,远方的天光渐渐亮起来。
章迟的那句“那我陪你啊”,照亮了程有颐的内心。
声音在程有颐的心里拉扯了许久之后,手机响了。
程有颐愣了一下,抽出手机接听,瞥见时间,这才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您好,是程有颐吗?”
“……是。”程有颐听出来对面一板一眼的声音,很官方。
“这里是海市荷花小区的派出所,我们这边接到报警,您的父亲和一名叫做章迟的年轻男子发生了暴力冲突,请您方便的时候来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
第57章 倒贴
程有颐赶到派出所时,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领口全被汗水黏住了脖颈。明明是十一月的天气,可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铁板上烤一样。他一下车就往派出所门口跑,到门口的时候简直喘得厉害,手心握着手机,通话记录还停在派出所的一串号码那一栏。
他知道自己或许没办法瞒住父亲一辈子,有一两次他也想象过被父亲撞破后两人争吵的场景,沉默的谴责或者严厉的痛骂都有可能。
可是他单单没想过会在派出所里。
“你好,我叫程有颐,我爸今天下午和人起了冲突,说在这边被带进来了,还有个年轻人一起……”
“是你啊——”前台警察看了他一眼,低声应了句:“在调解室里面。”
程有颐循着方向走过去,一拐弯,就看见偌大的调解室里,熟悉的身影正笔挺地坐着。
父亲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手指一遍遍地梳理着头发。那是他惯常的小动作,仿佛借此就能将情绪也一根根抚平。
他大概刚染过发,乌黑锃亮的颜色与额头的皱纹格格不入,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衬衫扣得严严实实,袖口利落地卷到小臂,他坐在那里,像是在主持一场沉重的教会忏悔仪式,眉眼低垂,目光冷峻,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程有颐静静地望着他,像他童年无数次那样仰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身影——那时,他眼中的父亲就是神明。而他自己,是注定要被神明审判的存在。
那是一种无法逃离的命运。
一种,名为原罪的枷锁。
而那位审判者,是不会犯错的。
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很突然的,程有颐发现一根白色的线头从父亲的衣领后面钻出来。
“程老师……你来了。”章迟看见他,低声开口,有些不知所措。
程有颐转过身,看到坐在靠门这一侧,与父亲对坐的章迟。章迟的脸颊红肿,嘴角破了皮,神色紧张又愤怒,像一只应激的猫。他走进调解室,坐在了章迟一侧,他看着章迟脸上的伤,眉头不由得皱起来:“章迟,你……你的脸怎么了?”
“被他打的。”章迟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就是程有颐?”坐在中间的警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既然当事人都到场了,就把事情说清楚嘛!打人有什么用?”
“他七十多岁了,你年纪轻轻的,不知道轻重,万一出了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吗?”警察声音严肃,又看向章迟,“你说你是程有颐的男朋友,你这样对你男朋友的爸爸,你觉得合适吗?!”
“是,是,是他先动手的!”章迟委屈巴巴地反驳。
“不不不!他不是我儿子的男朋友!他勾引我儿子的!我儿子不喜欢男人!”程父也立刻反驳,“我儿子是正常人!”
“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动手打人?以为法律管不到老年人?你儿子都是成年人了,只要不违法乱纪,他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你想当老子当一辈子?”
“我——”程父梗着脖子,还要反驳。
警察立刻用洪亮的声音压了下去:“你就说,是不是你先打人的?”
程父立刻闭了嘴,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坐在中间负责调解的警察看向他们三个人:“好了。谁先开始讲今天的事情?”
章迟摸了摸自己肿胀的嘴角:“我先讲。”
程父冷哼了一声。
“我和程有颐,是情侣关系,目前在同居。”章迟郑重地说,咽了口唾沫,又指着程父说:“他,今天早上,私闯民宅。”
“……”程父拍了一把桌子,“放屁!我儿子的家我不能去你能去?!”
“你在吼谁?!”警察立刻喝止住程父,“你早上是不是没有经过你儿子的同意,就进入他家里?”
“我儿子怎么会不同意?!”说罢,程父就看向了程有颐,“有颐,你说你同意吗?”
“……”
多年的习惯让程有颐说不出来“不”字。
“我……”
“他有没有问你,自己能不能进去?”警察换了一个更为客观的问题。
“没有!”章迟抢答。
“然后他就直接进去了?”
程有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程父痛心疾首地看着程有颐,“有颐!你清醒一点!如果今天不是我去把你拉出来!你还要在这个魔鬼的身边呆多久!你并非真的喜欢男人……只是被魔鬼迷惑了!快回头吧!你没有听到上帝的召唤吗?!”
程有颐没有听到上帝的召唤,只听到了父亲的歇斯底里。
“坐下——你能不能正常说话?!”警察再次叫停,并且警告,“这是派出所,别把你那套东西带到这里来!”
“那我接着讲。”章迟顿了顿,“然后上午我们吵了一架,他就走了。我下班以后,去他工作的教堂找他。”
“他都走了,你还去找他干嘛?”警察疑惑。
“我想和他讲道理,想要他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想给他科普LGBT运动的历史……”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说出来这一番话,章迟反而脸红了起来,他停顿了片刻,脸上的红晕消散掉,“可是……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还没讲几句,他就一拳打到了我脸上!”
“你为什么要打人?”警察问程父。
“我的儿子受到了蛊惑,不代表我也会被骗。”程父冷笑一声,“男男结合这种有违伦理倒反天罡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得到上帝的祝福!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那你就打人?”警察喝止住程父的大放厥词,“谁给你打人的权力的?你的上帝?”
程父脸色铁青不再说话。
见程父安静了下来,警察又转过头来各大三十大板,转过头看向章迟:“老年人这样过了一辈子了,你觉得自己几句话就能劝住?!能劝下来他儿子早劝了!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我……好吧……”章迟一时语塞,“我承认我在这件事情上有点天真。”
“他去找你父亲的事情,有告诉你吗?”警察问程有颐。
程有颐一愣——章迟找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自己应该正坐在海滩上,看着海面泛起来青灰色的波浪。
他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警察还要说什么,一位工作人员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负责的警察脸色有点难看:“你们自己先协调,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讲不明白的?”
等警察走了,程父立刻昂起头,用厌恶的口吻说:“不可能,我们绝对不会成为一家人,我绝对不会和魔鬼成为一家人。”
程有颐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开口:“爸,我……”
“爸?”程父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爸?你就是这样欺骗我,在外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
“大逆不道?”程有颐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开口,他苦笑了一声,“我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大逆不道?”
“比杀人放火更严重!上帝创造出了男人,用男人的肋骨创造出女人,只有男女结合才能产生新的后代,这就是上帝给我们的启示。我们必须尊崇上帝的启示,世世代代繁衍下去。”程父冷声说,“杀人放火,只要真心忏悔,上帝就会原谅他们。而你,违背了上帝的旨意,永远都不会得到救赎。”
“……救赎?”程有颐咬了咬嘴唇,尽量克制,“如果我不需要救赎呢?”
“不需要?”程父敲了敲桌子,咄咄逼人地问,“那你这样做,你让宗族里那些对你抱以期待,希望你能够延续香火的亲人怎么看?”
章迟在一旁冷笑一声:“谁管他们怎么看?!他们的期待就是传宗接代?那这个期待是不是太廉价了?!”
“我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说话。”程父斥责,额头上爆出来青筋,他深吸了几口气,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有颐,我问你,你和这种人在一起,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对得起你的哥哥吗?如果你的哥哥在世……他一定不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程有颐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哪怕几次深呼吸也没办法平静下来,指尖冰凉,所有的血液倒流回心脏。
这是动物逃跑的本能。
可是他能逃到哪里?
在他惊恐发作时,一只白皙的手从桌子下伸了过来,先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纤长的手指顺着他掌心的纹路,穿过他手指的缝隙,与他十指紧握。
坐在对面的程父并不知道桌子底下发生了什么,只是眼皮跳了一下。
他看到程有颐的目光在一个瞬间清明起来。
“程老师……”章迟用力捏了捏程有颐的手,低声在耳边叫他的名字,小声对他说,“程老师,我们跑路吧。”
程有颐心里“轰”得一声。
排山倒海的压力席卷而来时,章迟没有说“我在”,他说“我们一起逃”。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程有颐感觉到血液回流回手指,身体开始恢复温度,他忽然有了不逃的勇气。
“事已至此,你再怎么说,也没办法改变我是男同性恋的事实。”程有颐轻声,带着一种明知不可为的哀求,“爸,我劝你还是接受这个事实吧。”
“你闭嘴!”程父听不下去,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你看看你说的这个话!你还有点羞耻心吗?!”
程有颐的手捏得章迟发紧,掌心全是汗。他强迫自己冷静地开口:“爸,我不奢求你理解,但是我也请你不要干涉我。我们是成年人的正常恋爱,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见不得人?”程父冷笑一声,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两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叫正常?你信不信我把这事告诉你单位,看你以后还怎么教书!”
“你一定要这样……对你的儿子吗?”程有颐见父亲冥顽不灵,“我求你……别再拿这些威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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