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苏沐白白的脖颈和微微发红的耳尖，心里那点坏心思冒了出来。
他飞快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然后迅速低下头，在苏沐那泛红的耳尖上很快地亲了一下。
“行，记在账上。”
说完，他马上直起身，像没事人一样吹着口哨走开，去收拾器材了。
苏沐拿着笔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耳尖上那一瞬间的、温热的触感像一小股电流，窜遍全身。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凌焰故意装得很忙的背影，雾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变成一种很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纵容和无奈。
他低下头，重新拿起笔，笔尖在速写本的空白处无意识地游移。
片刻后，纸上多了一个简单的轮廓——是凌焰此刻正背对着他、略显心虚地收拾器材的背影，线条带着点强装镇定的笨拙。
而在那个身影旁边，他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了一只属于他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正将一杯插着粉色吸管的饮料，随意地倾倒在画面之外。
没有愤怒，没有强调。
只是在那个倾倒的动作旁，他用画笔蘸取了一点调色盘上最醒目、也是最属于他的那种颜料的颜色，在杯壁上，极轻极淡地，点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留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无声的印记。
写完，他好像被自己这幼稚的举动逗笑了，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然后很快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窗外阳光很好，工作室里，一个在哼着歌收拾东西，一个在安静地画画。
空气里，柠檬茶的酸味早就散了，只剩下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甜甜的占有欲在悄悄飘荡。
“锐锋”工作室的学员之间，最近悄悄传起一个话题。
话题的中心，就是那个几乎天天出现在工作室角落、长得特别好看、但总是一副没睡醒样子的男人——苏沐。
新来的学员，特别是那些被凌焰硬朗外形和厉害身手吸引来的年轻女孩，一开始都会对苏沐感到好奇，甚至有人像之前送柠檬茶的女孩那样，心里有点小想法。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事情有点“不一般”。
比如说，那个看起来瘦弱安静的苏老师，好像对凌教练有种“特别的使用权”。
凌教练训练时脾气上来了吼人，声音大得吓人。
但只要角落里那个安静画画的人，笔尖轻轻在画板上敲两下，或者只是把目光从画板移开，淡淡地扫凌焰一眼，凌教练的嗓门就会不自觉地低下来，虽然脸可能更臭了，但压迫感却奇怪地收了起来。
再比如，每次训练中间休息，凌教练满头大汗地下来，第一件事永远是先走到那个角落，特别自然地从苏沐手边的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水杯喝水——那杯子和苏沐的还是同款不同色。
苏老师通常头都懒得抬，只是有时候会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推开凌教练滴着汗、快要蹭到他的胳膊。
更让她们看不懂的是，有时候凌教练教动作，需要上手帮学员调整姿势，他的动作永远是标准、专业并且保持距离的。
但一旦对象换成苏老师……
她们亲眼见过，苏老师某天好像突然对人体动力学来了兴趣，谁知道艺术家是怎么想的呢，他用笔戳了戳刚下课的凌教练，说要体验一下某个地面技术的破解。
凌教练几乎是整个人从背后环抱着他，手把手地教。
而平时碰一下都嫌吵的苏老师，居然就那么懒洋洋地靠在凌教练怀里，甚至还时不时皱皱眉指挥说“左边一点”、“用力不对”、“慢了”……
那种亲昵和信任，谁都看得出来绝对不是普通朋友或者室友关系。
于是，私下里，几个关系好的女学员开始小声议论。
“哎，你们说……凌教练和苏老师……到底谁才是……上面那个啊？”一个女孩休息时忍不住小声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肯定是凌教练啊！这还用想？你看苏老师那样子，风一吹就倒似的，肯定是下面那个！”
“可是……我怎么觉得……苏老师才是那个说了算的呢？你看凌教练吼得再凶，苏老师一个眼神他就没脾气了。这难道不是终极掌控？”
讨论卡住了。
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女孩，趁着一次下课，凌焰去隔壁换衣服的空档，凑到正在慢吞吞收拾画具的苏沐旁边，小声又好奇地问：“苏老师……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您和凌教练……你们……谁是一家之主啊？”
苏沐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充满好奇的女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把目光越过她，投向了正走过来的凌焰，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旁人很难察觉的、有点像“正好，演示一下”的光。
就在这时，凌焰换好衣服出来了，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朝这边走：“喂，懒鬼，晚上想吃什……”
他的话问到一半，看到了那个几乎要凑到苏沐身上的女孩，以及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凌焰的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这女孩靠得太近了，苏沐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看着就好欺负。
一种类似领地被打扰的不爽感瞬间冒头，他粗声粗气地打断：“干嘛呢？下课了不回家，凑这么近干什么！”
那女孩被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就想跑。
可是，苏沐却在这时开口了。
他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着凌焰，用他那特有的、慢悠悠的语调，平淡地吩咐道：
“去买奶茶。”
“要芋圆。热的。三分糖。”
语气自然得像呼吸，不是请求，不是商量，就是直接的、理所当然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凌焰身上。
凌焰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
这么多人看着，他被这样使唤，脸上有点挂不住，耳朵尖很明显地变红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瞪了苏沐一眼，嘴唇动了动，那句“你自己没长腿”的抱怨差点就要冲出口。
苏沐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但在对上苏沐那平静无波、却好像能看穿他所有虚张声势的眼神后，那点反抗的念头一下子没了。
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绳子拉了一下，最后只是不太高兴地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带着妥协的意味嘟囔了一句：
“……就你事儿多！等着！”
然后，在几个女学员惊讶的注视下，他真的转身……乖乖地出门去买奶茶了！
女孩们简直不敢相信！
苏沐这才慢悠悠地重新看向那个提问的、已经惊呆的女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非常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毛，好像在说“答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那女孩嘴巴张得老大，猛地点头：“知知知……知道了！苏老师再见！”
她拉着同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跑掉了。
路上，还能听到她们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叫声。
“我的天！果然是苏老师！！”“我就说嘛！终极掌控！！”
“凌教练居然真的去了！嘟囔那句‘事多’简直像撒娇！”
“这叫什么事多？这是宠！是爱啊！太好嗑了！”
工作室里，很快只剩下苏沐一个人。
他不慌不忙地拉上画具包的拉链，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这时，凌焰拎着奶茶回来了，脸色还是不太好，把奶茶往苏沐面前一放：“喏！你的奶茶！麻烦精！”
苏沐接过奶茶，插上吸管，满足地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看了看还在生闷气的凌焰，忽然伸出拿着奶茶的手，把吸管递到凌焰嘴边。
凌焰愣了一下，看着那根被苏沐含过的吸管，脸上的不高兴一下子没了，变成了一点别扭和害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苏沐的手，低头喝了一小口。
“甜不甜？”苏沐问。
“……还行。”凌焰转过脸，耳朵更红了。
“哦。”苏沐收回手，自己又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下次。还是买无糖的吧。”
凌焰无语地看着他：“……？？？”那你刚才让我买三分糖？！
他看着苏沐那副云淡风轻、甚至眼里还藏着一丝极小得意和满足的样子，突然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什么渴了，什么奶茶，全是演给那些学员看的！就是为了宣告他那该死的、“一家之主”的地位！
凌焰气得想笑，抬手想弄乱苏沐的头发，最后却只是轻轻落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
自己惯出来的债主。
除了继续惯着，还能怎么办？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过苏沐的画具包背在自己肩上。
“走了，回家喂猫。”
夕阳下，两人并肩走出工作室。
因为身高相仿，他们的视线几乎落在同一水平线上，步伐也自然而然地协调一致。
不远处还没走远的几个女学员看到这一幕，激动地互相使着眼色。
“快看快看！并排走了！”
“可是……你看他俩这肩膀都一边高，到底……”
“哎呀，这还用猜？看凌教练手里拿的是谁的画具袋！”争论依旧没有定论。
而此刻，凌焰正微微侧过头，听着苏沐用那惯有的、懒洋洋的语调说着什么，然后点了点头。
谁主导谁跟随还重要吗？
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就是他们之间最无需解释的默契。
第44章 “审美”分歧
临近月底，苏沐难得地想起了他作为“未熄书店”老板的职责——需要整理一下账目。
于是这个午后，他没有窝在公寓，而是出现在了书店里。
凌焰今天工作室休息，没地方去，更不想一个人在家，便理所当然地跟了过来，美其名曰“当保镖”。
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苏沐缩在柜台后的旧沙发里，抱着平板电脑，手指偶尔划一下，像是在看书，又像是在发呆。
凌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看几个书架上面那层好像落了灰的书脊，又瞥了一眼柜台后面。
一个扁平的相框被几本书挡着，里面是营业执照，法人代表那栏清楚地印着“苏沐”两个字。
他想，这懒鬼，自己的名字倒是摆得挺正式。
再看看苏沐那副懒到骨子里的样子，一种“这地方没我不行”的管家心态又冒出来了。
“喂，我说你这书，上面那层都积灰了，也不擦擦？”凌焰活动了下手腕，朝书架走去。
苏沐从平板后抬起眼皮，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眼神好像在说“别多事”。
凌焰被他这无视的态度一激，那种“必须把乱糟糟收拾好”的劲头更强了。“看我的，给你整理得清清楚楚！”
他执行力很强，说干就干。
立刻动手，把书架上的书全都搬了下来，堆在地上，然后开始按照他理解的“整齐”——按书脊的高度和颜色——来分类摆放。
“啧，这本红的跟这本放一起……黑的放这边……高的搁这堆……”他干得满头大汗，自言自语，觉得自己真是个整理天才，效率超高，视觉效果……嗯，在他眼里，颜色统一就是好看！
苏沐开始没在意，直到听见书被搬动的声音越来越响，终于忍不住又抬眼看去。
这一看，他原本松散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像平静的湖面突然结了冰。
只见凌焰把他仔细按作者和系列放好的丛书拆得乱七八糟。
一本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因为本子小，被塞进了儿童绘本区；一套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全集因为书脊颜色深浅不一样，被硬生生分开；甚至一本《百年孤独》和一本《家电维修手册》因为都是深蓝色而且高度差不多，被并排摆在了一起……
苏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副万年不变的懒散表情被一种明显的不赞成和几乎痛心疾首的情绪代替。
就在凌焰得意洋洋地把最后一本按颜色放好的书塞进书架，拍着手欣赏自己的“作品”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语调还是不高，却带着一种冷硬的、不容商量的果断：
“凌焰。别动了。”
凌焰一愣，回头看见苏沐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看着他那个“整齐划一”的书架，脸色好像比平时更白，眼神里是他很少见的、近乎严厉的神色。
“怎么了？”凌焰被这眼神看得有点心虚，但更多的是不高兴，“我给你收拾得多整齐！颜色一样多好看！你这什么表情？”
苏沐没理他，慢吞吞地走过来，视线扫过那片色彩“和谐”但内容混乱的书架，然后，非常无奈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接着，他弯下腰，开始一言不发地把凌焰刚摆好的书又一摞一摞地搬下来。
“哎你干嘛？！”凌焰的火气“噌”地上来了，“我好心帮你整理，你还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苏沐还是不吭声，只是用一种几乎固执的、不容打断的坚定，慢吞吞地开始把他刚刚建立的“秩序”一点点拆掉。
那慢悠悠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最强烈的反对。
凌焰抱着胳膊，一肚子火地瞪着苏沐。但看着看着，他暴躁的情绪慢慢被一种好奇和……不得不承认的“自己可能搞错了”的感觉取代。
苏沐的动作虽然慢，但逻辑非常清楚，一种内在的、严谨的秩序在他手下慢慢恢复。
凌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套“颜色管理学”在这种深厚的体系面前，显得多么外行和可笑。
一种别扭的情绪涌上来。
他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故意弄出点声音，但眼睛却没离开苏沐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凌焰才干咳一声，眼睛看向别处，硬邦邦地、像是随便问问：
“……喂，所以你这堆书……到底是怎么个排法？”
苏沐正把一本毛姆放回架上，听到问话动作顿了顿。
他侧过头，看了凌焰一眼，好像判断出他是真的在问，不是抱怨。
沉默了几秒，他开口了，声音还是慢悠悠的，却难得带上了点解释的意思：
“……按作者。”
“…按国家。”
“…按系列。”
他指了指几个不同的地方，“…弄乱了。看着难受。”
话很简单，但对凌焰来说，信息量很大。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懒鬼的懒，只是表面，里面藏着这么一套精细的规矩。
自己刚才那通折腾，在他眼里恐怕跟搞破坏差不多。
凌焰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心里那点气彻底没了，变成了一种微妙的、不好意思的感觉。
接下来，店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苏沐慢慢理书的声音，和凌焰偶尔挪动椅子的声音。
当苏沐试图把一大摞很重的精装百科全书搬起来时，身子明显晃了一下，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
凌焰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跨过去，不由分说地从他手里把那摞沉甸甸的书接了过来，手臂肌肉因为用力绷出清楚的线条。
“笨死了，这点事都磨蹭。”他嘴上抱怨着，却稳稳地托住了书，“放哪儿？说！”
苏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书架，抬手指了一个比较低的、空着的格子。
凌焰就照他说的走过去，稳稳当当地把书放了进去。
阳光依旧懒洋洋的，灰尘还在飘。
书店里，一个慢吞吞地整理，一个别别扭扭地帮忙。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书香和灰尘之间，悄悄生长起来。
书店整理那件事之后，日子好像又回到了那种有点微妙但又默契的状态。
凌焰再去书店，虽然还是会被苏沐慢得让人着急的整理速度搞得心烦，但至少学会了在动手之前先问一句“这个放在哪里？”，苏沐偶尔也会赏脸给几个字的指示。
这天下午，两人都在家。
凌焰刚做完一组核心训练，正拿着毛巾擦汗，苏沐则窝在沙发里，拆一个刚送到的快递。
里面是一套某个小众但口碑很好的进口画笔，价格一看就不便宜。
凌焰擦着汗凑过去瞥了一眼价签，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记得苏沐的笔筒里明明还有不少看起来差不多的笔。
“喂，你又买笔？”凌焰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这家还得我操心”的惊叹，“你那些不是还能用吗？这牌子死贵，咱们不过日子了？”他想起自己买蛋白粉都要算每克多少钱，顿时觉得搞艺术这行真是烧钱。
苏沐正拿着一支新笔对着光仔细看笔尖，听见这话头也没抬，慢悠悠地回了一句，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凌焰的痛处：“……总比你买那个。说是增强耐力。结果喝两次就结块的蛋白粉。划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