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焰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手里的单子：“又涨了？”他现在管家，对开销格外敏感。
“可不是嘛！”包姐装模作样地叹气，“这要开一冬天，可不是小数目。而且吧，”她话锋一转，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凌焰暂住的书房，“这房子格局老，暖气就客厅和主卧还行，有些房间管道绕得远，效果差不少，冬天估计够受。”
她这话半真半假。
取暖费确实微涨，但书房暖气也没那么不堪。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苏沐住主卧，凌焰睡书房。
凌焰果然皱紧眉，下意识瞥了一眼书房方向。
他自认皮糙肉厚不怕冷，但……万一呢？
苏沐擤鼻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慢了好几拍才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了看包姐，又看了看凌焰，没说话，仿佛处理这条信息需要额外时间。
包姐见火候已到，立刻送上“解决方案”。她笑眯眯地，摆出一副“我可是为你们着想”的姿态：
“要我说啊，年轻人，别太讲究。这大冷天的，一个人睡大主卧，一个人窝小书房，又浪费暖气又不暖和。”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意味深长地扫过，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省钱妙招，“主卧那床我看挺宽敞的嘛！两人睡绰绰有余！挤一挤，又暖和又省钱，多好！”
空气瞬间凝滞。
凌焰猛地瞪大眼睛，耳根唰地红了，下意识就想反驳“书房哪有那么冷”，但话到嘴边却卡住了，只能憋出一句：“包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沙发上的苏沐，把半张脸缩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表情，但耳廓明显漫上一层绯色。
包姐看着两人的反应，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维持着“我完全从实际出发”的正经：“哎呀，我就是提个建议嘛！省钱过日子可是大事！你们自己考虑考虑！行了，单子送到，我走了啊！”
她功成身退，利落地转身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内，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
烧水壶早已跳闸，没了声响。只剩下苏沐偶尔轻轻的吸鼻声。
凌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取暖费通知单，觉得那张纸有些烫手。
包姐的话像颗炸弹，在他脑子里嗡嗡响。
挤一挤？一起睡？这……这……
他偷偷瞄向沙发上的苏沐，发现对方也正从毯子边缘看他，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凌焰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一股热气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他干咳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又微妙的氛围：“咳……那个……你别听包姐胡说……她就爱瞎操心……”
苏沐沉默了几秒，然后把整张脸都埋进毯子里，发出一个闷闷的、含糊的声音：
“……哦。”“……是有点冷。”
凌焰：“！！！”
他感觉自己脑中的某根弦，“啪”地一声，彻底绷断了。
包姐扔下的那颗炸弹，终于在他心里炸开了花。
包姐哼着小调下楼，心情愉悦。
她掏出手机，再次点开姐妹群：
「姐妹们！重大进展！神助攻已就位！‘同居’快进到‘同床’！理由充分：省钱！保暖！完美！我就问还有谁！坐等喝喜酒！」
她仿佛已经预见冬天来临后，那间主卧里温暖的景象。
而屋内的两人，一个面红耳赤地盯着缴费单，脑子里乱糟糟地交织着“取暖费”、“书房好像真有点凉”、以及“主卧的床……”等毫不相干的念头导致系统宕机；另一个将自己裹成茧，只露出通红的耳朵。
秋天，果然是个容易让人心绪不宁的季节。
包姐那颗“炸弹”的威力，在凌焰心里持续发酵，搅得他坐立难安。
苏沐感冒好了大半，鼻音没了，但人好像更懒了，脸色还是比平时白，带着点病后的没精神。
天越来越凉了。
特别是早晚，屋里要是没太阳，能明显感觉到冷。
这天晚上，凌焰冲完澡从浴室出来，只穿了背心短裤，立刻被客厅的低温冻得一哆嗦。“嘶……真够冷的。”他嘟囔着，下意识去看墙上的温度计。
而且就像包姐说的，他住的那个书房，因为朝向和管道，比客厅还得低两三度。
他搓搓胳膊，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大“茧”。苏沐依旧裹得严实，只露点头发，看着倒挺暖和。
凌焰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用自然的语气问：“喂，你那屋……晚上冷不冷？”
毯子动了一下，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有电热毯。”
凌焰：“……”好吧，是他瞎操心。这家伙虽然懒，但对自己还挺好。
他有点自找没趣，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转身要回自己那个冰凉的房间：“哦，那行。我睡了。”
就在他转身走了两步时，身后那个毯子茧里，又慢吞吞地、特别含糊地飘出来一句：
“……不过。”“……电热毯。有点干。”
凌焰的脚步瞬间定住。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依旧裹得紧紧的“茧”，喉咙有点发干：“……那……咋办？”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傻。
毯子里安静了很久，久到凌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快被布料吃掉的嘟囔：
“……随便。”
这两个字，像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凌焰心里那把紧绷的锁。
不是“不行”，不是“不要”，是“随便”？！
一股莫名的冲动猛地冲上凌焰头顶，混着“省钱”这个特别正当的理由、对冷的讨厌、还有一丝“总不能真看他冻着”的责任感。
他脑子里那点“尴尬”、“不合适”的想法，被“省钱”、“怕他再病”以及一股说不清的冲动彻底冲散。
他大步走回沙发边，二话不说，弯腰，胳膊穿过毯子下面，一使劲，居然轻松地把连人带毯子的苏沐整个打横抱了起来！——动作顺得好像练过很多遍，充分显示了拳击手的劲大。
“？！”苏沐显然被这突然的、太过直接的举动刺激的一愣，在毯子里短促地吸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抓住凌焰肩头的衣服，身体一下子僵住。
“别动！”凌焰声音沙哑，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感觉怀里人轻飘飘的重量和瞬间的僵硬，胳膊搂得更紧，心里却在疯狂给自己找理由：“再动掉下去我不管！你不是嫌冷又嫌干吗？电热毯费电还干，老子这儿有现成的恒温活人暖气，免费！省得你病了更麻烦！到时候花更多钱！”
他抱着这个又软又暖的“包袱”，心跳得像打鼓——主要是这举动实在太出格——强装镇定地大步走向主卧，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然后小心地把苏沐连人带毯子放在床的一边。
动作做完，两人都愣住了。
凌焰站在床边，喘着气，看着深色床单上那个裹着浅色毯子、只露出一双因为受惊而睁得圆圆的苏沐，后知后觉的尴尬和“是不是太冲动了”的想法瞬间淹没了他。
靠，刚才脑子一热就……
苏沐也好像才反应过来，苍白的脸飞快地变红，他猛地把头想缩进毯子，却被凌焰下意识按住了毯子边。
“你……你……”苏沐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和结巴。
凌焰骑虎难下，把心一横，梗着脖子，用暴躁掩盖心虚和耳朵的热度：“你什么你！包姐说得对！就是省电费！暖和！你睡里边！我睡外边！谁也不许过界！敢过线我就把你踹下去！都是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
说着，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心里没鬼”，飞快地绕到床另一边，几乎能感觉到另一边床垫陷下去的弧度，掀开被子一角，背对着苏沐躺下，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全身的感觉却好像都集中在了背后，拼命捕捉着来自另一边的每一点动静和热气。
房间里死静。
只能听到两人都有点乱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呼的风声。
凌焰紧张地等着，以为苏沐会把他踹下床，或者干脆抱着毯子走人。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他听到身后传来特别轻微的窸窣声。
像是苏沐在毯子里小心地动了一下。
然后，又没声了。
只有身边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很轻的呼吸声，明确地告诉凌焰——他留下来了。
一种巨大的、说不出的安心感——主要是担心电费的心放下了，瞬间冲跑了所有的紧张和尴尬。
凌焰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了。
被窝里很暖和，身边人的存在像个小火炉，散发着让人安心的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焰以为苏沐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一个极轻极轻的、带着睡意模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线。”“……在哪儿？”
凌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大大咧开。
他保持背对的姿势，闷声回答：
“……心里。”“……自己看着办。”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哼声，像是不满，又像是……算了？
然后，再没话。
凌焰在黑暗里睁着眼，感受着身边真实的呼吸和温度，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那片因为工作室、因为未来、因为各种没准谱的事而经常着急上火的荒地，好像被一种温暖又平静的力量悄悄抚平了。
他小心翼翼地，特别慢地，向后挪了一点点，让自己的背，能更清楚地感觉到那份来自另一个人的暖和。
就一点点，为了省钱。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离暖和近了一点。
这一夜，主卧的暖气效果好像格外好。
凌焰在黑暗里，听着身后慢慢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感受着那毫无防备的靠近，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近乎“拥有”般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混着省了电费的离谱的踏实感，沉沉地包住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得和身后的节奏慢慢合上拍，也坠入了温暖的梦乡。
这一夜，主卧的暖气效果似乎好得出奇。
两个原本各自孤单的人，在省钱的旗帜下，分享着被窝的温度，都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
凌焰是被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暖和劲儿，还有……被捆住了的感觉给弄醒的。
脑子比眼睛先清楚。
背后紧贴着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均匀轻轻的呼吸吹在他后颈的头发上，有点痒。
更让他全身僵硬的是，有只胳膊正再自然不过地、甚至有点霸道地横在他腰上，手就松松地搭在他肚子上。
昨晚的事儿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他的强硬（为了省钱）、苏沐的默许（因为怕冷怕麻烦）、那句“自己把握”的界线、还有他最后小心往后挪的那一点点……
可现在这情况……到底是谁过了线？！
凌焰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觉好像都跑到腰上那只胳膊和后背的温度上了。
这算怎么回事？
这家伙睡觉什么臭毛病！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苏沐睡衣料子软软的，还有透过来的、比他稍微低一点的体温。
两个大男人，这么贴着像什么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试着往前挪，想离开这太过亲密的接触。
可他刚一动，腰上那只胳膊就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点，把他又往后带了带，背后的人好像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不太满意，额头还在他后颈上蹭了蹭，像是在找更舒服的位置。
凌焰：“！！！”
他彻底僵住了。
这懒鬼……睡着了劲儿还不小！
而且这种无意识的依赖动作……真要命！
他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可愣是硬撑着不敢再动，心里骂了一万遍“电热毯”、“省钱”、“麻烦精”。
他就这么硬邦邦地躺着，让苏沐把他当个人形暖炉抱着，感觉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屋里透进灰蓝色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焰觉得自己的胳膊快没知觉的时候，身后的呼吸节奏变了。
搭在他腰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凌焰瞬间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一下子弹开吗？
可是，他想的慌乱场面并没出现。
苏沐好像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
但他并没有马上松手，反而是……又很自然地搂紧了一下，好像要确认抱着的是个啥，然后才慢悠悠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懒劲儿开口，声音贴着他后颈传来，震得凌焰皮肤发麻：
“……还挺暖和。”语气平常得像在评价一个物件。
凌焰：“……”他感觉自己耳朵烫得要烧起来了！
这算什么？！
把他当热水袋评价吗？！
还有，这家伙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
“松……松手！”凌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粗声粗气地命令，想掩饰心里的乱七八糟和胳膊的酸麻。
苏沐好像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扫过凌焰的皮肤。他不但没松手，还得寸进尺地把下巴也搁在了凌焰的肩窝里，懒洋洋地反问：
“为什么？”
“……我冷。”理由充分，理直气壮，完全不管现在俩人姿势有多亲密。
凌焰被他这耍赖的逻辑气得想笑，又被他这亲昵的举动搞得浑身不自在，偏偏心里还有一点该死的、因为确实暖和而产生的认同感。
“冷就自己去加被子！”
凌焰试着挣扎，动作却不敢太大。
“麻烦。”苏沐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还调整了下姿势，抱得更舒服了点，“这样。挺好。”
凌焰彻底没脾气了。
他发现，在某种层面上，他根本拿这个懒鬼没办法。
这家伙就用这种近乎耍赖的、理所当然的态度，轻易打破了他所有的防线。
算了，看在他怕冷和省钱的份上。
他自暴自弃地想。
两人就以这种背后抱着的姿势，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安静和……高效的取暖。
最后还是凌焰先受不了这过于“高效”的取暖方式，挣扎着坐起来：“起来了！还得喂猫！训练！”
苏沐这才慢悠悠地松开手，看着他几乎是逃跑的背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点眼泪。
他侧躺着，用手支着头，看着凌焰同手同脚地冲出卧室，雾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很淡的、得逞似的笑意。
等凌焰洗漱完，做好简单的早饭（过程中差点把盐当糖放），苏沐才慢吞吞地晃出来，脸色虽然还带着点病后的苍白，但鼻尖那不正常的红已经褪去，眼神也清亮了不少，变回了平时那副清冷懒散的样子，好像早上那个赖床耍赖的人不是他。
吃饭的时候，俩人面对面坐着。
凌焰埋头猛吃，不敢看对方。
苏沐小口喝着牛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抬起眼，看向凌焰，用他那种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开口，不像商量，更像通知：
“嗯？”凌焰警惕地抬头。
“今晚。”苏沐顿了下，省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词，直接说重点，“照旧。”“…省电。”
凌焰差点被一口面包噎住。
“……省电。”
苏沐的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命中了凌焰自己立下的靶心。
他想说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他能说什么？
难道要反驳自己昨天才冠冕堂皇提出的“省钱大计”吗？
他瞪着对方那副吃定了他的懒散样子，混杂着憋屈和认命的无力感涌上来，最终，那点挣扎的气性还是泄了。
他瞪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苏沐满意地低下头，继续小口喝牛奶，嘴角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凌焰的生物钟准点在六点把他叫醒。
背后的“人形热水袋”依旧缠着他，但经过头天晚上的手忙脚乱和“省钱”大道理的反复洗礼，凌焰已经被迫淡定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一种处理精密仪器般的小心，熟练地、轻轻地把苏沐的胳膊挪开，塞回被子里，动作比昨晚顺溜多了。
苏沐在睡梦里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但没醒，蜷缩着抱紧被子继续睡。
凌焰松了口气，踮着脚走出房间，洗漱，换上训练服。
清晨的公寓特别安静，只有窗外偶尔有鸟叫。
他习惯性地走进厨房，想给自己弄点简单的早餐，再泡杯提神的黑咖啡。
咖啡机的嗡嗡声打破了安静。
凌焰靠着厨房台面，看着深色的咖啡一滴滴落下来，浓苦的香味散开。
这是他每天训练前雷打不动的习惯，能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